姚玉盈的出逃并沒有引起周三叔他們的懷疑,因為周叔的妻子說有事要姚玉盈幫忙,周三叔便把將姚玉盈送出去的事暫且擱置了。
傍晚周叔出門后,他的妻子坐在庭院中吹著涼風。她姓林,家中只是個小門小戶,便覺得周家是門好親事,于是姐姐都還沒下葬便把她嫁了過來。
林家這么上趕著,周家人自然都不太瞧得上她,就連姐姐留下的兒子也看不起她,平時都被養在他祖母身邊。
林娘子像個無人在意的影子一樣生活在周家,間或在故紙堆里尋覓到一些嫡姐留下的文字,間或又在紙上留下一些自己的東西。
周叔從來沒正眼瞧過她,她所做的事便一直沒人發現,她恭順,卑微,如塵埃般毫不起眼。
但她最開始是想知道嫡姐是怎么死的,后來則是想讓人知道嫡姐是怎么死的。
她得知陸驥被任命為五城兵馬司指揮使時曾去陸家吊唁,嘗試著留下過一些暗示,可惜也許是因為陸驥太年輕,又或者是剛接手五城兵馬司不敢輕舉妄動,所以一直沒有消息。
林娘子想,她再等等,她可以再等等。
近來她又聽人說起彤載堂的事,說那是紀家娘開的書坊,正在砸大價錢收稿。
紀是個相當特別的姑娘,她在許多長輩嘴里都是個不服管的存在,她學騎馬,學射箭,習武打馬球,男子學什么她便要學什么,還要學得比許多男子好。
林娘子還未出嫁時,便聽家里人背地里說紀云彤閑話得虧她命好,早早定下了那么好的娃娃親,要不然誰敢娶她
紀云彤不僅背靠公主府,她堂哥不久前還拜了張學士為師,如果是她的話
如果紀云彤命真的很好,那能不能分一點運氣給她們呢
林娘子這么想著,設法把手中的書稿送了出去。
她知道要是書稿沒能送到紀云彤手里、而是被丈夫發現,自己很可能活不成了。可她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她希望早一點讓所有人知道“丈夫”的真面目。
以慰嫡姐在天之靈。
那個教她讀書算數的嫡姐啊,溫柔善良,有著世上最柔軟的心腸。
誰都不知道她人生中最后那幾年遭遇了什么。
林娘子在周家一點點地發現了那些事,一點點地發現了是什么逼得她的姐姐抑郁而終。
她那么好的姐姐啊,因為那么一個畜生而香消玉殞。
她不想再等了,哪怕孤注一擲,也想揭開那個畜生身上的人皮,叫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怎么樣一個人。
篤篤篤。
有人在外面敲窗。
林娘子微頓,打開窗看向外面的人。
那是個臉生的小丫鬟,對方壓低聲音說道“夫人您可以自行出門嗎我是五城兵馬司指揮使派來接應您的,如果您有辦法出門,我們的人會在外面把你接走。”
林娘子心中說不清是悲是喜。
她甚至不想分辨這是不是陷阱,關上窗獨坐一會,便起身出門去。
無論是真是假,都讓一切在今晚了結吧。
這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夜。
紀云彤夜里沒有睡意,起身自己研好墨,寫了一整晚的字,寫到最后連她自己都辨不出自己寫的什么。
只覺得手酸軟得厲害。
一大早,各種消息就不脛而走。
金陵城出大事了
甚至不止是金陵城的大事,還牽扯到許多樁跨越十幾年的失蹤案,其中甚至涉及國公府當初弄丟的千金
這些消息一大早就傳得沸沸揚揚,儼然有鬧得滿城皆知的勢頭。
以至于不少人家都站出來表態,說自己對此不知情,自己家與這幾家人不熟。
張學士與顧駙馬連夜上書朝廷,要求嚴懲這些泯滅人性、罔顧人倫的家伙。
這背后最大的一條魚,恰好是當今圣上近幾年愈發看不順眼的左相的愛子,所以在那位痛失愛女的老國公領頭狀告左相教子無方之后,皇帝便下令徹查此事。
掌過權的人都是經不住查的,只要一查那肯定是抄家起步,滅不滅族看主要你和皇帝的情分。
朝中即將迎來一場大洗牌。
柳相這個右相有望更進一步,而張學士這位曾經的帝師則有望補上柳相騰出來的缺。
一切雖不算是提前商量好的,卻是許多人心照不宣默契促成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