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打卡時間已過,長陽分局對外服務的窗口關閉,局里的民警大姐們利索收拾,回家前笑談幾句家長里短,一同走到車棚,下班各奔東西。
警局逐漸安靜下來,秦旭坐在靠背椅上,身子微微往后靠著,表情若有所思。
今天并非他當值,此時又沒有緊急事務,他完全可以收獲一個難得的準點下班時間。
但是他沒有離開。
他的辦公桌上,放著先前買的倉鼠小鐵籠。
換了環境的小倉鼠還顯得十分局促,毛絨一團躲在塞了幾個棉花的小窩里,連食盒里的干糧,都沒減少。
老秦師父并沒有像往常那樣自己宅在秦旭辦公桌的抽屜里刷手機,應該是躲回神獸白骨中修養了。
下午的消耗,對寄身在神獸白骨中的老秦師父造成很大的影響,跟秦旭交代完大致情況之后,大變模樣的老秦師父,就沒有出現過。
秦旭心里有事,手里拿著一把黑色水筆,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倉鼠的白色小籠子。
在秦旭位置左上方,黃正浩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臉苦惱的模樣。他眼珠不轉地盯著自己面前的筆記本,旁邊放著一碗泡過頭已經放涼的方便面。
以秦旭對他的了解,那時不時撓著頭皮的模樣,黃正浩應該是在考慮什么麻煩的問題。
“師父,想什么呢?”秦旭放下手中的筆,走到他身邊,敲了敲黃正浩的桌子,說道,“你趕緊吃面吧,都快泡爛了。”
黃正浩被秦旭提醒了一句,才恍然想起自己手邊這碗面,撈起筷子,吸溜兩口,三下五除二將面條全掃進肚子里,啜了一口涼湯,沒滋沒味地放下來,然后抬頭盯著秦旭問道:
“今天不是你夜班吧,怎么還不回去?”黃正浩把嘴里的泡面咽下去,想拿起一旁的水杯,手中一輕,發現水壺早就空了。
秦旭順手拿過黃正浩的水壺,走到一旁的飲水機邊,給他倒了一杯溫水。
黃正浩沒聽到秦旭的回答,作為師父的毛病又犯了,忍不住以過來人的角度勸說道:“你這樣不行,我跟你說,這工作上的事情,是永遠忙不完的,該你休息的時候,別老泡在局里,聽我一句勸,趁著年輕就趕緊把女朋友談了,就算沒對象,回家陪陪你爸媽還有家里老人。”
黃正浩嘮叨起自家徒弟,早就是駕輕就熟,秦旭也不應話,搬了張椅子,坐在黃正浩旁邊,靜靜地聽著。
去年自己剛進警局實習的時候,分配給黃正浩當徒弟,跟著他出警處理警情,完成局里的任務。
性格粗糙的師父,帶徒弟上稱職程度能拿一百二十分。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上,經常有違自己平日中年硬漢形象,面面俱到,提醒關照。
秦旭胸口微微發沉,下意識地目光瞥到旁邊,抿了抿嘴,才說道:“師父,這什么事兒,讓你愁成這樣?”
黃正浩一聽這小子就是在轉移話題,他失笑搖了搖頭,猜測大概是年輕人不喜歡談這些事情,便自覺沒有繼續討人嫌,擺了擺手,說道:“還不時鄰里那些雞毛倒灶的小事,乘風小區二棟有一對老夫妻,退休之后,整日收集整理廢棄的回收垃圾,鄰居投訴,影響樓道環境,造成消防隱患。”
“這好像是盧李輝當時接的案子,他當時還過去調解了。”秦旭想了想說道。
“可不是,根本的矛盾沒有解決,再怎么調解也沒用。”黃正浩嘆了一口氣,說道,“老是這樣三番五次地鬧到我們局里,說白了就是浪費警力,得想個辦法解決……”
黃正浩說著說著,突然停下來,微微瞇起眼睛,盯著秦旭的臉,看了好半天,才皺著眉頭,問道:“你這小子肯定有心事,實話說,怎么回事?”
黃正浩當初是搞刑偵出身的,察言觀色的能力極強。
雖然秦旭參加工作的時間不長,但師徒兩人朝夕相處,黃正浩對秦旭的神態舉止,頗有幾分了解。
他覺察到,這位剛剛參加工作沒多久的徒弟,明顯心里有事。
黃正浩的問話簡單而直接,沒有半分拐彎抹角。
這也是他們師徒之間的相處模式。
“……”秦旭沉默著轉動手里的水筆,目光下意識地瞥向墻角,并沒有馬上回答黃正浩的疑問。
黃正浩也不催,眉頭沒有松開,端起水壺往嘴里灌了兩口,等了許久,才聽到秦旭開口說道:
“師父,我要辭職了。”
“咣當!咣當!”
黃正浩手一滑,水壺砸在辦公桌上,又滾到地上,大半壺水全都撒出來,把黃正浩的桌子、桌面上材料和腳下的地板全都打濕了。
秦旭蹲下身,把黃正浩的水壺撿起來。
短短十多秒的時間,黃正浩臉瞬間漲紅,眼睛瞪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盯住秦旭,看出來在克制自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