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躺著一個老頭,蓋著被子昏睡。
靠窗的一張太師椅上,坐著一個老婆婆,她手里拿著一把木梳,一遍又一遍的梳理那頭銀絲。
雖已是滿頭花白,常年缺失的營養令發絲如缺了水的干草般,但從那一只手也握不住的發量來說,她年輕時一定擁有著一頭極其烏黑瑩亮的秀發。
老婆婆坐在那里,如同一具沒有靈魂的干尸,好似只會機械的重復梳頭的動作,乍一看,很是驚悚。
虞若歡看到她,就想到被古璧塵羞辱的一幕,一個箭步沖上去,揮手打落她手里的木梳。
沈秋濃愣了愣,一雙沒有聚焦的眸子茫然的搜尋著“誰”
“老太婆,你眼瞎了,耳朵也聾了嗎”
沈秋濃回過神來,無奈笑笑,蹲下身,在地上摸索著。
摸到了斷成兩截的木梳。
“可惜、斷了。”
“你笑什么笑”
對方的笑容仿佛刺激到了虞若歡,她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暴怒的邊緣狀態中。
“我上次見你,大概是十年前吧,你弄了一條蛇嚇唬我們,沒想到十年過去了,依然是這副脾性。”
沈秋濃的語氣沒有任何責怪,仿佛只是一種平靜的敘述。
虞若歡七歲那年曾偷偷溜到后山玩,發現了這個地方,才知道靜園里關著一對老夫妻。
七歲,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紀,相反,那時候祖母還沒過世,她出身書香門第,為人清正,很是看不起祖奶奶的一些行徑,因而兩人沒少鬧矛盾,有一次兩人爭吵,被她偷聽到了。
那是她第一次聽到虞逸森這個名字。
生活在虞家這樣的家族里,她又怎可能天真呢,沒多久她就弄明白了這其中的內情。
父親灌輸給她的理念,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無論任何事情都不能認輸。
祖母卻教她女孩子家不要整日舞刀弄槍,要多讀些書,尤其是歷史書,不求博覽群書做一個才女,但一定要明理知事,開闊眼界。
祖奶奶對祖母這一套很不贊成,兩人因為她的教育問題爆發了很大的爭吵,最終祖奶奶用孝道壓了祖母一頭,把她搶到了身邊。
祖母之后便一病不起,最終在一個冬日去世了。
祖母去世的時候她沒有哭,其實她很喜歡祖母,祖母是個很溫柔的女子,對她很有耐心,會把她抱在懷里,教她讀書認字,教她歷史典故,還會握著她的手一筆一劃的教她寫字。
她童年記憶最深刻的便是祖母身上的香味,像曬干了的橘子皮一樣,怎么都聞不夠。
“我們家小歡歡呀可聰明了,什么東西一學就會,但是一定要記著不管任何時候,都要勤勉向善,須知做人的道理老祖宗都給我們總結好了,堯行善則善至,桀作惡而眾惡來。”
“祖母,我不明白。”
“這句話的意思呢,就是說善的積累會使功得以成,而惡的積累會使禍達到極點,世間萬事萬物都有因果,需知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祖母長的不是很美,但在幼小的她眼中卻是最美的女子。
那日的陽光落進祖母的眼睛里,有一種破碎的憂傷緩緩漾開。
她抱著自己,喃喃道“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祖母纏綿病榻,形容枯槁之時,依舊不忘對她的教導。
但是祖奶奶對祖母的不喜達到了極點,勒令她再也不能去看祖母。
她沒有見到祖母最后一面。
跪在靈堂里,她望著祖母的牌位,腦海里一直回蕩著祖母的那句話。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祖母是一個好人,甚至可以說善良到有些圣母,可是這樣的好人,卻沒有落得好下場,早早的香消玉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