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起來的轉變,令慕容復一時間沒能緩過神來。
細想之下,倒也符合逍遙派的行事風格。以武論尊那是丐幫低袋弟子的風氣。江湖之中不乏琴心劍膽,吟嘯山林的雅士,逍遙派門下的函谷八友便是典型的代表。想想八友中茍讀那副似癲非癲,亦癡亦慧的模樣,不難想象他們的師父蘇星河是如何教導他們的了。
他停杯釋箸,走向江邊,作沉思狀。
此時殘陽已墜,霞光滿江。夏天的清風帶著北方特有的干燥吹人面門,令人精神為之一振。風吹衣袖,獵獵有聲。千里水波,濁浪滔天,一水如鏈,將天地連為一體,日月星辰,山川草木在這一刻似乎是一個巨大的囚籠。籠子里關著的是蕓蕓眾生,悠悠歲月。
遠處一名艄公正奮力撐著筏子,滔天巨浪下,那一葉小舟似乎脆弱的連一個浪頭都撐不住。然而艄公只是用手中竹篙輕輕地點兩下便輕松地從一個又一個浪頭間避開。雖然風大浪急,那艄公自閑庭信步。
晚風送來一段船工的唱詞,蒼老的聲音在夜風中透著幾分悲涼。
“南北二京都不收,黃河兩岸度春秋。暴雨狂風何所懼,癡迷水景內心悠。”
蘇星河雙眼瞇縫,像一只冬日陽光下的老貓。過去的幾十年他活得一直像一只縮頭的鵪鶉,這擂鼓山頭的浪濤,他也看過無數遍,帶給他的只有牢騷滿腹,愁腸百結。
他道不是真要難為慕容復一個武人舞文弄墨,畢竟一個人一生的精力能有多少能在武學上博通百家已經屬實不易,又怎能在這辭工上多費心力呢
不過終究是有些遺憾,此情此景,若是得康廣陵,茍讀這一班徒兒在此該多好啊昔年他出于無奈將這班弟子逐出門派,不知這些年都過得怎樣了除了一個薛老五,其他人可是一點音訊沒有。
見慕容復久久不語,他以為自己信口說來的話題讓對方難堪了,連忙打圓場“昔年大學士蘇東坡于黃州赤壁磯有念奴嬌一詞,由江山落筆。單道這三國周郎一人,寫盡千古名士風流。愚兄以為當為千古詠史第一。師弟可借蘇學士之勢,仿成一詞,豈不美哉”
慕容復微微一笑“師兄所言,倒是令師弟想起了昔年在家鄉時一個不第秀才的遭遇。此生頗負大才,累試不弟,流落楚漢間,回憶起多年辛酸磨難,于江陰口寫下一詞二闕。師弟當時頗覺意味深遠,故默默誦背了下來,今天便默寫出來博師兄一笑吧。”
說著,拿起桌上的一副銀箸,走到一塊山壁前,以箸代筆,以石代紙寫下開頭三個大字
臨江仙
接著運筷如風,將雄渾內勁灌注在筷子上,堅硬的山壁就像一塊軟豆腐被輕易劃開。石屑隨晚風而去,一盞茶的工夫后,兩闕五十四字鐵鉤銀畫,赫然出現在山壁上。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一篇書罷,慕容復將筷子隨手一丟“師兄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