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承認了夏侯惠先前的規勸無有過錯,那豈不是縱容了此子的氣焰,日后不得得寸進尺屢屢犯顏直諫了
雖說,沒有犯顏直臣的襯托,明君之譽便無從彰顯。
然而不過是樗蒲之戲而已,夏侯惠便膽敢以秦二世作為類比了啊
若是日后他有更過分的行為,那夏侯惠不得將他與夏桀商紂作為類比啊
豎子
居心竟如此狡詐
須臾間心念百碾的天子曹叡,又覺得一股怒氣在胸腹中彌漫。
萬幸,在一旁羞怒難當的夏侯衡,見天子默然不語,還以為曹叡是在感慨夏侯氏的家風不復呢當即暗中咬了咬牙,眼中閃過一縷決絕,再次俯身而拜,請言道,“臣弟不端,先有犯天顏之罪,現復有奸佞之象,委實不堪散騎侍郎之職臣衡斗膽請陛下,讓臣弟去職歸家。臣必將嚴加管教,若臣弟日后可有鳴吠之益于時務,當效父輩之志以身許國;若臣弟難成才,則令之老死鄉野,不為國之禍害、家門之疽也”
呃
此話甫一落下,莫說天子詫異了,就連夏侯惠都啞然了。
蓋因會錯意的夏侯衡,是在棄車保帥,以整個家族為重打算將夏侯惠的前程暫且掐斷了。
不過,想想也很好理解。
左右夏侯惠出仕也沒幾天,現今去官了,日后不乏再復踏上仕途之時。
但若是讓天子斷定夏侯氏的家聲不復先前,那便是整個家族都要面臨滅頂之災、日后不可能有再復父輩功勛的機會了
屈一人與整個家族相較,夏侯衡自是理得清孰重孰輕。
“安寧侯言重矣。”
短暫錯愕后,天子曹叡含笑寬慰道,“且起身罷。亦無需自責,縱使卿今日不入闕,朕亦無降罪之心。孟子有子路,人告之以聞過則喜,禹聞善言,則拜。大舜有大焉善與人同,舍己從人,樂取于人以為善;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無非取于人者之言。朕年少繼位,雖不敢自比帝禹與帝舜,然也不讓聞過則喜的子路專美于前。”
是的,經夏侯衡這么一打岔,他已然想好如何處理此事了。
在安撫了夏侯衡后,天子便側頭目視夏侯惠,語氣略帶著怒其不爭訓示道,“汝家父兄皆死國難,是為我魏國忠烈之臣也汝坐享父輩功勛萌蔭,當奮父兄未竟之志也安能不以家門清譽為念,口出如此阿諛諂媚之辭邪”
“唯”
被天子以父兄以及家門訓責,夏侯惠無論如何都不敢反駁的,當即應聲,面帶慚愧稽首,“惠惶恐今后必修德行,唯陛下之言是從。”
“嗯”
這種恭順十分的姿態,亦讓天子曹叡瞬息間心情舒暢,很愜意的做了一個鼻音。
不過,他也不忘糾正夏侯惠日后的行為,復加言道,“再者,夏侯氏是為社稷砥柱,與宗室無異,朕自是知汝有報國之忠,且規勸得失亦乃本分。然而,朕不過一時興起與近臣同樂作樗蒲之戲罷了,汝安能以秦二世比之邪莫非,朕在汝心中已然昏聵之主不成念汝久居山野,此番便不罪,然日后作規勸,不得忘形放肆”
“唯。”
夏侯惠再次恭敬作答,“惠謝陛下不罪之恩。”
“起身吧。”
對此,曹叡只是擺了擺手,不復言,且還抬頭看了看天色。
意思很明顯,讓夏侯兄弟二人趕緊告退。
久在仕途的夏侯衡自是心領神會,但他剛想出聲的時候,卻被夏侯惠給搶了先。
依舊沒有起身的他,沖著天子再次稽首,恭聲請道,“陛下以肺腑待惠,令惠感激莫名,亦不敢謀身為上,還請陛下允惠再作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