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他是憑借戰功從底層升遷上來的主官,又或者是在軍中服役久了的老行伍,他便嚴詞回絕且出聲申責了。但他只是一個從洛陽外放而來貴胄子弟,沒有履歷沒有戰功,所以倍感眾意難違。
尤其是,他來淮南戰場的目的,是為了能迅速的積累功勛。
就如這次以身犯險。
身為熟讀兵書的將門子弟,他難道不知道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嗎
有父兄死難在漢中郡的例子,他難道不知道“督將不可親戰”的常識嗎
不,他都知道
明知之而猶為之,是他覺得時不我待。
具備了身為夏侯氏的天生優勢,再加上軍功就能平步青云、在廟堂中擁有話語權。
按部就班熬資歷、耗費十年八年坐等戰事爆發積累到高位,他沒有那么多時間。因為曹真即將要伐蜀了,也意味著曹魏社稷的宗室大將就要迎來無有一人的困迫了。
他要趕在司馬懿成為軍中第一人的期間,異軍突起,成為天子曹叡可依賴的“宗室”,成為舉國都公認的譙沛元勛翹楚。也唯有這樣,在社稷面臨動蕩之際,曹魏忠臣才會自發向他靠攏,將他奉為可力擎曹魏社稷的砥柱
以他如今不過牙門將的身份,又兼剛剛被外放來淮南的資歷淺淺,想做這點,也只有用非常手段了。
如此番執意深入敵占區弄險,是為了揚勇名。
軍中多粗鄙,有勇名者備受尊敬、也更容易得到擁護。
而現今蔣班與黃季的請求,則是讓他看到了籠絡人心的機會,一個日后所有騎卒都愿意為他死力的契機。
在淮南戰場,三百精銳騎卒皆愿死力,想立下功績還真就不算什么難事了
畢竟當年的張遼威震逍遙津的時候,也不過八百人愿死力啊
這便是他的遲疑所在。
理智在提醒他這樣作不對;但僥幸心理則是在不停的慫恿著他,讓他務必要把握住這種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因為他一旦回絕了眾人的請求,就相當于把士卒們的財路給斷了
日后就莫要想著能得士卒死力相隨,不被他們私下詬病與誹議就是萬幸了
而就在這時,蔣班見夏侯惠面有意動之色,便又加了一句。
聲稱他可以連夜倍道趕回壽春,從斥候營內帶來百騎過來接應,如此算算路程,至多一天就他們就可徹底脫險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夏侯惠若是再回絕,那就真的太不近人情了。
故而,一時間皆大歡喜。
蔣班當即馳馬歸去不提,黃季也招呼著其他騎卒忙活反剪俘虜、搜刮兵械,趕著連夜押解歸去等事。而夏侯惠則是在收集燈油、柴火等物,準備在臨行之際一把火將江東阜陵的戍守點給焚了。
不可免,一番忙活下來,足足耽誤了半個時辰。
當夏侯惠親自點燃營寨策馬緩緩離去之際,心中還喃喃了一句此地離橫江浦頗有距離,賊吳應是不會發覺吧
然而,在戰場之上,為將者一旦有了僥幸之心,往往就是踏上了取死之道。
是故他也很快就迎來了教訓。
橫江浦,江東戍塢。
在十余騎斥候外出搜尋的一刻鐘后,一支百余人的騎兵也緩緩出塢。
為首那人赫然正是歲初才調來此地任職的主官。
他是丁奉,字承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