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堂持續了一陣沉默。
保持著躬身行禮,但卻久久迎來滿寵回應的李長史,略微側頭偷眼而顧。
待看到滿寵正自顧自的飲酒時,便徑自直身,絲毫沒有尷尬之意的笑了笑,緩聲說道,“將軍,喪十二精銳斥候,倒也不能全怪夏侯稚權貪心不足,乃實屬時運不濟耳。若不是賊吳將率丁奉自引部曲持強弩追擊,稚權便可竟全功而歸了。那賊將丁奉頗為勇猛,先前我軍不少裨將喪命于他手,將軍也是曾有耳聞的。”
滿寵聽而不聞,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對此,李長史也沒有介懷。
先自顧在側坐下,執起酒囊分別給滿寵與自己都斟了一盞,然后才一記長聲嘆息,悵然若失的自言自語著。
“唉”
“先前張文遠鎮守淮南,威震逍遙津,令江東小兒止啼。”
“后文帝三伐賊吳皆無功,以致賊吳卻了畏我魏國之心,常興兵犯境。”
“再后,故大司馬不聽人勸而有石亭之敗,令我魏國東線不復有伐吳之力,亦令賊吳孫權自此恣睢,竟僭號天子且遷都建業,視我淮南兵將如無物”
“惜哉”
“將軍或有不知,我在淮南任事十數載,臨老了竟目睹我魏國被賊吳所欺,常引為恨也亦期盼著有生之年,能見我魏國可重振軍威、令賊吳終日惶惶不得安之時也。今夏侯稚權雖有過,然亦斬百余級而歸,功可抵焉。因而,還請將軍看在石亭之戰后,我軍兵將敢戰之心寡少之故,不究其過。”
這次滿寵聽罷,不再不理不睬,而是放下了酒盞沾須沉吟。
也讓李長史見了,不由打鐵趁熱的加了句。
“再者,夏侯稚權再怎么不堪,也終究是陛下器異之人。將軍不若念他年輕,容他有改過之機,如此也是為國歷練將才、裨益社稷之舉。”
“長史莫勸說了。”
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滿寵滿臉肅穆,直勾勾的盯著李長史好一會兒,才帶著疑惑出聲發問道,“夏侯稚權年紀輕輕,與長史先前并無交集,且來淮南亦無有多少時日,長史為何如此袒護于他再者,我本意不過是想復遣他歸去洛陽罷了,并非有將他以軍法處置之心,長史何故汲汲為其說項邪”
聞問,李長史當即斂容,也恢復了原本不茍言笑的樣子。
以灼灼目光與滿寵對視著,朗聲回道,“無他。一乃我與夏侯稚權同是譙人。另一,則是我知爾今在淮南,唯有夏侯稚權乃譙沛元勛子弟;且是唯一被陛下私囑將軍與我顧看之人。”
呃
原來如此,是因為捍衛社稷的宗室大將后繼無人啊
滿寵面露恍然。
年齒已高的他,已然厭倦了仕途上的紛擾,更不耐蠅營狗茍的齷蹉。
如先前他回京師洛陽述職的時候,也得悉了王凌私下詬病他之事,故而便向天子曹叡請求留在洛陽任職。只不過,天子以廉頗與馬援的故事勉勵于他,聲稱非他不可安淮南,讓他不得遂意。
“唉,罷了。”
略作沉吟后,他端起酒盞一飲而盡,悠悠嘆息了聲,“夏侯稚權就在外候著吧長史喚他進來吧。”
“唯,謝將軍體諒。”
見他終于松口,李長史很是欣喜的道了聲謝,起身出內堂。
片刻后,便帶著夏侯惠進來。
“末將夏侯惠,拜見征東將軍。”
甫一進入,夏侯惠便很恭敬的行了個軍禮。
“有違將令,依律當杖責,且表請朝廷調你離開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