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天子曹叡一時眉目輕蹙。
默然思慮著如何不讓毌丘儉心寒的情況下,將伐遼東暫時擱淺、將開疆辟土的冀望轉去并州。就如他改為讓曹纂來主事士家變革、督領新軍時的權衡之術一樣,也會提前將夏侯惠越級升遷為中堅將軍,以讓夏侯惠不止于心生觖望。
心腹是要以實實在在的利益來示以恩寵的。
而不是仗恃其忠心以權術來拿捏。
或許是早有所料吧。
抑或者是作為潛邸舊臣的毌丘儉,對天子曹叡十分了解吧。
在曹叡沉默的時候,他猶如早年任職平原侯文學掾、陪同曹叡讀書養德時一樣,起身點燃了臺案上的龍涎香,并執勺從溫爐上給曹叡舀酒,含笑輕聲說道,“陛下,臣竊以為,今晨廟堂諸公之議,封公孫淵為樂浪公以示嘉勉,或是不妥。”
“嗯”
被打斷了思緒的天子曹叡,聞言揚眉。
旋即,倏然而笑。
自幼聰穎的他,已然聽出毌丘儉的言下之意了。
魏承漢制,法理上是不能對異性封公封王的,更莫說隨著陳思王曹植的故去,曹叡還對魏國宗親的分封制度化了。
廟堂諸公議定封公孫淵為樂浪公,乃是知道日后魏國必然要伐遼東,故而不吝給他扔去安撫的肉骨頭。
反正日后也是會將公孫淵定為逆賊的。
不必忌諱。
但如今若是先討軻比能而后遼東,那就沒必要封這種名號讓公孫淵自疑了。
是的,毌丘儉就是猜到了天子曹叡的為難心理,故而率先開口建議曹叡暫緩遼東計議,而改為綢繆復并州全境之事了。且他點燃龍涎香與給曹叡舀酒的作態,也是在無聲的表態,他仍如在曹叡從齊王貶為平原候時一樣,不會計較個人的得失,也不會因為曹叡改變計劃了而覺得自己委屈。
“如卿所言。”
輕輕頷首,天子曹叡含笑說道,“封公之議,確是不妥。嗯,就是委屈仲恭了。”
“陛下何出此言哉”
笑顏不改的毌丘儉,舉盞邀杯,朗聲而道,“現今不論處遼東思異之舉,乃一時權宜之計也。若日后時機當然,我魏國豈能容公孫小丑恣睢邪”
“此言大善哈哈哈”
不由,天子曹叡拊掌,與毌丘儉相視大笑。
且在笑罷了,還很是親切的說道,“朕許久未見仲恭了,甚是思念。天色漸晚了,仲恭便留下與朕同餐吧。”
翌日。
天子曹叡頒詔。
以臣子封公違制為由,駁回廟堂對公孫淵的封賞之議,乃是以公孫淵為大司馬,封遼東侯,持節領郡如故,并賞賜珍寶財物極多。
詔駐地在冀州的北中郎將引兵進駐幽州代郡、督促將士演武以及廣田畜谷。
復召田豫歸朝述職,且在使者剛剛前去青州傳詔的時候,就開始讓廟堂諸公推舉青州刺史人選了。
也就是說,曹叡以實際行動給公孫淵傳遞了魏國不會伐遼東的善意。
至少在數年之內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