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順之人,秉性應也不會差吧
帶著這樣的思緒,來到后堂的夏侯惠,第一次以子侄禮拜見王肅時心里也沒有多少抗拒,“惠,拜見常侍。”
王家的后堂,是王肅日常讀書注釋經義的地方,也是藏書之處。
故而擺設也很簡單。
三面皆架著庋具,滿滿當當的擺放著許多竹簡書傳,堂前也僅是設了兩張案幾分左右而落,沒有主位之分;且左側那張漆色猶新,一看就知道是臨時挪來放置的。此時的王肅坐在右側那張案幾后,沾須含笑,坦然接受夏侯惠的拜禮。
待夏侯惠行禮罷了,他才伸手虛扶,聲音緩緩。
“稚權不必多禮,入座。”
“唯。”
應聲而起的夏侯惠步入坐席,正襟危坐。
歷經過行伍殺伐之人,單單是從容而坐都能讓人感受到一股威赫的氣勢,絕非那些結伴交游相互標榜、沽名釣譽的洛陽權貴子弟可比擬的。
也讓王肅沾須之手不由快了幾分。
如今的他,對這個女婿已然大為改觀了。
最初被天子曹叡紙婚之時,他心中滿是無奈,甚至一度覺得先父王朗評價王元姬那句話是錯的。畢竟那時候的夏侯惠行事孟浪、性情乖張,怎么看都不像是個日后能有作為的,自家女兒嫁過去了,自然也無法當得起“興吾家者”這句話。
相反,說不定還被牽連了呢
比如夏侯惠再次觸怒了天子曹叡,被下獄論罪什么的,也將他東海高門的聲譽給抹黑了。
但如今看來,夏侯惠日后前程是未來可期的。
年紀輕輕就已然中堅將軍矣
尤為可貴的是,他是憑借著實實在在的戰功升遷上來的。
不管個人能力還是仕途履歷,在諸多宗室或譙沛元勛子弟鶴立雞群。
如此,以天子對他的寵信,他只要踏踏實實任職,日后成為社稷砥柱乃是必然,也意味著他日后能照拂王家子弟的仕途。
所以,帶著這樣心思的王肅在這一刻,顯得很和藹可親,還以長者的身份關切了一句,“稚權可是彼比前黑了不少啊。雖然行伍之中任職,飲風餐露不可免,但也要好生看護自身,莫仗著身強體健而給身體留下隱疾。”
“有勞常侍掛念。”
聞言,夏侯惠頷首致意,“惠雖孟浪,但也不敢放縱身體,只是在淮南身為新軍將主,難免要以身作則,是故便曬黑了些。不過,如今新軍諸事已然有規可循,他日歸去淮南后也無需勞頓了。”
我就客套一句,你解釋那么多干嘛
見夏侯惠畢恭畢敬的態度,王肅不由莞爾。
尤其是想起了先前二人皆為散騎、同輩論交的時候,夏侯惠對他禮數不缺,但態度可是一直不卑不亢的。
“嗯,如此最好。”
淡淡的笑著,王肅剛想說些什么,卻聽見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便止住了話語,轉頭而看,卻見自己的長女王元姬正提著以小竹籮提著茶具正俏生生的立在了門扉處行禮。
咦,你怎么過來了
方才細君不是帶著你躲在假山后,看一眼從連廊而過的夏侯惠了嗎
心中嘀咕了聲,王肅用眼角余光往夏侯惠撇去,正好發現夏侯惠也在看著自家女兒,神態還有些訝然。
的確,是訝然,而非是驚艷。
已然十七歲的王元姬不施粉黛、衣著簡素,渾身上下皆沒有金玉首飾或墜品,唯一支半新不舊的木簪斜斜從鬢角插著發髻,但肩若削成腰若約素,眉不描而黛、膚不敷而如脂,唇絳嫣如丹果,一頭青絲垂及腰,端的亭亭玉立,任憑誰見了都要贊一聲;更難得可貴的是,她神態從容、目光清澈,隱隱有一股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