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夏侯惠幽幽嘆了口氣,輕聲謂之,“想必仲恭兄亦知,你我皆是陛下越級擢拔的臣子,今遣來討伐遼東不臣,亦是想著讓你我得以積累功勛。故而,伐遼東之戰,我等只能勝不可敗!若是敗了,你我被非議或奪職論罪倒是其次,而廟堂諸公質疑陛下識人不明,那才是你我不可寬恕的死罪。”
“唉!”
聞言,毌丘儉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一縷憂色爬上眉梢,讓眼角密密麻麻的魚尾紋變得愈發深刻。
因為夏侯惠這番話語,算是說到他心上了。
有了畢軌在并州喪兵辱國威之事在前,他無論如何都不允許伐遼東以失敗告終的!
這也是他不計較權柄、不吝對夏侯惠忍讓的主要緣由。
尤其是,伐遼東可是他上表促成的。
“只是.”
夏侯惠并沒有停止話頭,也沒有掩飾對戰事的憂慮,“不瞞仲恭兄,來幽州之前,我對蕩平遼東虜公孫賊子信心滿滿;但親眼目睹遼澤之后,我心中半點勝算都無。《孫子兵法有云"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公孫賊子有天時地利,我尋不到"敵可勝"之處,倒是發現了,我軍連做到"不可勝"都難。”
“稚權之意我知曉。”
點了點頭,毌丘儉悵然而道,“此戰事乃千里討賊,我軍有三大弊端。糧道過長、容易師老兵疲,且兵力不足而難為攻堅。”
“嗯,皆如仲恭兄所言。但還有一點,乃時不我待、不可久戰。”
附和了聲,夏侯惠又補充道,“我問過在遼東呆過之人了,那邊冬季積雪三尺都是慣常之事。我軍哪怕是順利渡過遼水,圍困遼東首府襄平,都必須趕在嚴冬之前攻破。不然,大雪封路、沿海冰凍,我軍莫說冬衣難備與伐木取暖艱難,就連糧秣都難以保障了。”
這次,毌丘儉又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夏侯惠方才所說的,都是在解釋為何不用先前各自戰略的緣由;也是為了說服他,贊同與推行遼西太守傅容提出的“耗糧”戰術。
只是讓他無法認同的是
偏安一隅的遼東,當真有那么難討平嗎?
遼東四郡疆域雖不小,但那是苦寒之地,人口才有多少啊!
就算公孫割據遼東已歷三世,但也談不上人皆效死吧!在代漢承天命的魏國王師來討時,也不可能堅持太久吧!
只要尋到機會堂堂正正的鏖戰一兩次,將彼擊敗,到時候就不乏投誠者了吧!
公孫淵名義上還是魏國的臣子。
治下的兵將與子民也不會有國破家亡的哀志,對遼東換個太守也不會有太大的抵觸。
但如果依著夏侯惠與傅容計議的戰略來,讓公孫淵有時間聚攏了所有兵力來抵擋王師,魏軍真就那么容易尋到機會與他們野戰嗎?
就算尋到機會了,敵眾我寡,己方就能確保必然會勝出嗎?
要知道,遼東兵將自公孫度以降,可是一直都在與周邊小國或游牧部落戰斗中,武備不曾有過松弛。
如此所謂的“先聲而后討”,說不定就是弄巧成拙了!原本依著他先前的定策,以渝關至遼燧皆無有人煙,大軍很容易潛行過去,再持廟堂詔令誘公孫淵至遼水畔,不管彼接不接詔令,己軍都能順利逼迫彼野戰以及掩攻遼燧——畢竟,公孫淵沒有時間聚攏所有兵馬,己方就不會有兵力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