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男兒當有封侯志的心思,而是沛國丁氏早就落魄,急需封侯來挽回家門聲譽。但如今看來,哪怕夏侯惠不惜推讓食戶請求廟堂封他,但仍是困難重重、遙遙無期。
而內疚,則是他覺得自己牽連夏侯惠了。
夏侯惠上表為他力爭引發了爭論,也觸犯了廟堂諸公權威,也將自己的前程附上了陰霾,就連劉放孫資都為了避嫌,選擇置身事外了。
“不過,倒是有一件事情頗耐人琢磨。”
就在丁謐想開口說些什么的時候,停頓了片刻的夏侯和,再次說道,“此事在六兄伐遼東報捷之前,但我私以為,未必就不與六兄有干系。”
“哦何事”
“六兄知曉伯輿兄之事了吧”
“嗯。他因諫言陛下大舉興修宮殿之事,被外放外為郡守了。”
“但六兄肯定不知曉,伯輿兄的舊職中書侍郎,至今仍空缺著。不僅陛下不讓衛仆射、盧尚書推舉人選,就連中書監與令以‘重職不可久缺’、‘中書省庶務繁瑣當需侍郎分責’等緣由推舉人選,陛下都不置可否、留中不省。”
“對此,廟堂諸公與我等近臣皆不知所以,但人人皆斷定,陛下乃是有青睞的人選了,但這個人選暫有他重任,不宜改職,故而虛閑以待。故而,我近數個月自琢磨著陛下意屬之人乃孰,不乏請教大兄。雖無有定論,但自從六兄遼東報捷傳歸來后,便猛然發現,似是六兄所有特征都符合,或許陛下意屬之人.”
夏侯和說到這里止住了。
頗為出乎意料的夏侯惠與丁謐對視一眼后,也陷入了沉默。
也讓屋外肆意哭號的寒風尋到機會,主宰了書房內的動靜。
因為中書侍郎在中書省內,職權僅次于中書監、令。在劉放孫資號為“專任”的擅權之下,如今中書省的權柄已然隱隱蓋過尚書臺了。
若是天子曹叡果真以中書侍郎授之,夏侯惠的權柄之重,就連一些老臣都無法匹敵。
“此乃喜事也。”
片刻后,丁謐打破了沉默。
只見他雙目灼灼,臉上的喜意泛濫,拊掌感慨道,“陛下素來對稚權器異,不乏擢拔。若如義權所言,復以中書侍郎授之,稚權主中軍武官選舉、參掌中樞機密,試問宗室與權貴當輩,孰能當之!”
但夏侯惠與他截然相反,面如沉湖毫無波瀾。
連夏侯和都面色有些暗淡,出聲提醒道,“彥靖兄,中書監與令專權、名聲不佳,素被朝野有識之士腹誹排斥。先前伯輿兄在職,百官以他出身寒素不以為意,功過是非皆不落他身,但六兄卻是不同。身為譙沛子弟,六兄若兼領中書侍郎,參掌機密之任,必然被朝野矚目。有所為,則受此二人鉗制;無所為,則被公卿百官詬病。如此,還不如兼領尚書郎或是依舊加職給事中更自在些。”
“義權此言差矣!”
正在興頭上的丁謐,當即出言反駁,“兩刃相割,利鈍乃知;兩論相訂,是非乃見。稚權剛直之名,朝野皆知。若兼領中書侍郎,秉公行事便是,何必擔憂劉孫二人鉗制公心任事,若可成,則朝野贊焉;若弗成,直言爭之,亦能讓朝野知其曲在劉孫,復可增不屈強權之贊,何來不自在之說”
夏侯和聽罷,略微挑眉沉吟,片刻后還是點了點頭,“依彥靖兄這么一說,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或許,這便是陛下的意圖所在罷。”丁謐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此些年來,公卿百官對劉孫二人擅權之事愈發不滿,不時勸諫,陛下或有所察,便讓稚權兼領中書省屬官,以遏劉孫氣焰。”
說罷了,他與夏侯和都將目光轉過來,靜候著夏侯惠的見解。
而依舊很沉默的夏侯惠,只是咧嘴笑了笑。
因為他們都理解錯了.
而且錯得很離譜。
夏侯惠知道,如若天子曹叡當真以中書侍郎讓他兼領,并不是讓他去遏制劉孫的擅權,而是想讓他與他們沆瀣一氣。
緣由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