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封諸王公皆是寄地,空有其名而無其實;且規定諸侯游獵不得過三十里,又設防輔監國等官員監視著,猶如監視囚犯,讓這些大王公侯過得比尋常布衣還慘。
但曹叡即位后,源于曹植的上疏與楊阜的勸諫,遂改封諸侯王以郡為國、改變了諸侯王不得進京的規定。如曹植、曹袞與曹彪等都曾經入京朝拜,燕王曹宇更是被留在洛陽參與了朝政之事。
這些舉措,也算是綢繆以宗室為藩籬了。
苛刻對待的近枝宗室猶迎來了改善,素來被重用的遠枝宗室,曹叡待之就更友善了。
夏侯惠本人就是很好的例子。
先前數次犯顏直諫、當面頂撞等等,曹叡都憐其才、思其他日可成社稷砥柱,很大度的既往不咎;所以,現今夏侯獻的小動作即使被郭表抖出來了,曹叡也不會深究的。
再者,夏侯獻也不蠢。
作為先前伴駕了十數年的、最受器重的譙沛子弟,他對曹叡的性情也很了解,想消弭這次事端、獲得曹叡的諒解,他只需要叩闕入宮涕淚請罪與悔過,就能讓曹叡念起多年情誼了。
故而,夏侯惠此番只擊副車,實屬出于無奈,而非不愿所求更甚。
事情的進展,也大抵如夏侯惠所料。
唯有的區別是夏侯獻還沒有來得及前去叩闕,就被天子曹叡遣人召入宮了。
氣極的曹叡,一刻都不想等了。
卻說,隨著郭表與孟康攜資財來充公、小莊園的糾紛落下帷幕后,對曹叡性情同樣很了解的校事史二,沒有如往日那般讓手下將注事錄送進宮,而是親自歸去了一趟。
事情關乎到兩夏侯了嘛
史二一個都惹不起,且天子曹叡也肯定要當面問他細節的。
那天面君的小半個時辰里,是史二有生以來最難熬最惶恐的時光。
不僅第一次親眼目睹了天子曹叡情緒失控,怒不可遏的將幾案踢下御階,壘滿案頭的各種上疏奏表胡亂撒了一地;也是第一次擔憂,在場的自己會不會在下一刻,就被天子給滅口了。
不過,還好。
天子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緒。
不僅親自將幾案扶歸原位、收拾上疏奏表歸攏,還語氣異常平淡的問道,“傷退將士散去后,稚權可有其他舉措且觀津侯的請罪疏,何不一并取來”
“回陛下,是時中護軍歸去洛陽典農部,并無異舉。”
伏拜在地上的史二,將腦袋埋得深深的,盡可能保持著聲音的穩定,“且微臣入宮時,猶多嘴問中護軍,可有表奏讓微臣攜入宮,中護軍回曰‘清查之事頗順遂,暫無有表奏之處’。至于觀津侯,彼并無請罪疏入宮。應是源于中護軍將彼轉售莊園資財皆充入庫時,猶對他言‘田畝資財已追回,君侯已無責矣’之言。”
正收拾上疏奏表的曹叡,聞言時手中動作頓了頓,眼中一縷訝然閃過,隨之,則是一記深深的悄然嘆息。
好一會兒,收拾好了的曹叡,讓侍從送來了酒水。一開始是輕抿慢飲,枯坐著盯著東堂殿門外,不知在想什么。慢慢的,他飲得越來越快,最終還是不耐,將手中酒樽重重的敲在幾案上。
“此間無事了,你出宮去罷。還有,召夏侯獻即刻入宮。”
“唯。”
如蒙大赦般的史二連忙應聲,復拜后起身小趨步后退出去。
從天子直呼夏侯獻之名中,他就能嗅到天子胸中忿怒已然盈滿了。
少時,夏侯獻至。
滿是汗漬的額頭與歪歪的冠帽,昭示著他心中惶惶。
他已經知道事發了,且史二過去召他的時候,還特地將“即刻”兩個字咬得很重,讓他明白天子曹叡正處忿怒中。
“罪臣河南尹獻,拜.”
經侍宦通報,垂首小趨步進入東堂的他,直接伏拜在地請罪,然而他話語還沒說完,就被飛過來的酒樽給打斷了。
“閉嘴!”
伴著一記大喝,大步過來的曹叡才剛抬起腳,卻又深深的吸了口氣,沖著伺候在殿門側的侍宦等揮了揮手。
待將閑雜人等趕走后,他才一腳踢在夏侯獻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