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陽山南麓,也是文帝曹丕陵墓的所在地。
昔日司空陳群薨后,治喪罷了的陳泰本打算扶棺歸葬鄉里潁川,但天子曹叡以司空乃文帝東宮之友為由,讓陳泰擇墓地在首陽山。
對此,陳泰也只能依言從命。
當然了,這不是陪陵。
提倡節儉薄葬的文帝曹丕,預作《終制》,以身作則將陵墓選在丘墟不食的首陽山,不封不樹、不建陵寢園地與神道等。嚴格意義上都不算是一座皇陵,故而也沒有陪陵之說。
長文公的墓地在南麓林下處,距離首陽陵約莫十余里吧。
此地山林成蔭,多蒼石小清流,且因不宜耕種的關系,策馬而來的夏侯惠一行,在沿途之上就沒有遇到什么人。
待至,只見三四間不大的草廬依林木次第而落,枯黃的茅草頂披上了稀疏班駁的光影,在四周繁盛的綠意存托之下,隱隱有一種古樸的味道。草廬前方的地面鋪上了一層沙子,陳設著數張做工很粗糙的幾案,雜葦席與支踵在其間,令幾根頑強的小草尋到縫隙破土而出。
頭冠布纓、身著疏衰裳與足踏疏屨的陳泰,此時就坐在一幾案前,手持書簡而讀。
或許是馬蹄聲踏破了林靜罷。
他側頭過來,正好與十余丈外就下馬步行的夏侯惠對視。
也讓夏侯惠心中倏然有些愧疚。
以俗事來叨擾一居喪孝子的清凈,自己此行是不是有些不妥
所謂的俗事,自然就是丁謐轉述的,吳應聲稱石鑒昔日的刻意挑釁,乃是受了荀令君第六子、侍中荀顗的指使。
甫一聽聞,夏侯惠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除了剛歸洛陽出任散騎侍郎時,曾在陳泰的城外草堂之宴上,他與荀顗見過一面之外,就再無任何交集了。兩家之間也沒有任何恩怨,為何荀顗竟指使石鑒來挑釁自己呢
但丁謐一而再的確定消息無誤。
聲稱他自己一開始也不敢置信的,而是在吳應以亡父吳質的名義賭咒發誓之下,這才歸來轉述的,夏侯惠也只好姑且信了。
為了弄清楚緣由,百思不得其解的夏侯惠便出城來尋陳泰。
又或者說,是他隱隱猜到了一些,但卻不敢確鑿,也不能貿然去尋荀顗,遂來請陳泰能否充當溝通的橋梁。
因為年少失孤的荀顗,最早是陳群不吝盛贊才名揚京師的。
身為外甥的陳泰與他年齡差不多,算是相伴長大,關系一直很好。
有些事情對夏侯惠來說是難于言表的顧慮,而于陳泰而言,則不過是舅甥之間的閑談罷了。
“時隔半載不見,玄伯兄清瘦了些。”
彼此見禮后,先去拜了長文公墳塋的夏侯惠,在分主次入座后,便發出了如此感慨。
“難免之事。”
微有動容,陳泰頷首以應,待扈從奉上清水后,又對眾人拱手致歉,“居喪之人,唯以清水待客,還望稚權等莫見怪。”
“不敢。”
“應是我等之過,冒昧來擾玄伯兄清凈了。”
三人連忙還禮。
待敘了幾句久別的閑話后,夏侯惠正躊躇著如何開口說正事恰當時,卻被陳泰搶了先。只見他揮手讓扈從們離得遠了些,徑直發問道,“稚權今日過來,應是因我阿舅之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