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失職之罪是事出有因,天子與廟堂都不會苛責。
但他若是貪功身死,那就連促成他鎮守遼東的夏侯惠都要受牽連。
如此,何苦來哉!
帶著這樣的想法,面對諸葛誕的慫恿,夏侯霸神情沒有什么變化,只是輕聲謂之,“公休之意,我大抵知曉,也不是以為不可。只是我之顧慮,公休可知否”
你的顧慮
是覺得自己鎮守遼東四郡當持重,不可如偏將那般率性以身犯險嗎
沒有等來意料之中的回答,讓諸葛誕一時啞然。
但他也并非常人。
很快的,他便想起了夏侯家的舊事,遂如此作言道。
“將軍以為我乃何人也昔日在洛陽,我不曾與中護軍有交集,但中護軍卻不吝作書舉之,此等高義,我不曾有忘。至遼東之后,將軍對我禮遇有加,令我有機會在平郭殺賊,如此提攜,我銘感五內。今韓濊賊酋來犯,恰是我可報中護軍與將軍恩情之時也!今設謀論計,焉能不先慮將軍之憂哉!”
一番慨然作聲罷,他不待夏侯霸回應,便又繼續解釋了一番。
“想必將軍已了然,我之意者,乃是請將軍浮海前去解帶方之圍也。此計若成,對戰事局勢之利好,我不復贅言矣。我方才諫言將軍當奮戈敢死,不過是請將軍帥厲兵將、以破釜沉舟之銳而往罷了,非是讓將軍身陷死地耳。我膽敢以項上人頭擔保,將軍浮海救帶方,必無半點兇險。其緣由,有三。”
“一者,乃韓濊無備帶方也。”
“樂浪若陷,則帶方不可存;樂浪若在,則帶方陷猶可復之。其中輕重干系,想來韓濊也知,必然對帶方困而不攻,糾集重兵以攻樂浪也。如此,將軍輕裝而往,以眾臨寡、攻其不備,無兇險可言也。”
“次者,乃韓濊自恃路遠也。”
“此番賊吳與高句麗偷襲,韓濊膽敢興兵參與其中,所倚仗者,乃遼東兵將寡,而廟堂道遠難援也。且先前軍報中,聲稱高句麗已然將西安平轉于韓濊。西安平縣乃遼東連通樂浪與帶方郡之樞紐,韓濊既據之,則自以為可扼我遼東兵將馳援也。又因遼東四郡與中原隔海相望,即使將軍請援廟堂發兵,非兩月時日不可至也。如此,將軍若往,乃出其不意也,何來兇險之憂”
“再次,則是韓濊各賊酋人心不齊耳。”
“韓濊者,諸韓與濊貊各部之謂也。其邦眾多小國并存、無有共主,皆耆老宗長劃邑妄自稱尊、恣睢力雄者沐猴而冠而已。此番眾酋聚兵入寇,一來乃受高句麗以利誘之;另一則是如昔公孫康以宗女聯姻者馬韓,乃不服我魏國之賊也。”
“眾酋利益不一,無有戮力同心之德;諸軍分屬不同,無有臨陣決死之勇。諸事順暢、有利可圖之時,猶能抱團;事若不順,則乃相互推諉、保己為上也。故可謂之,將軍兵臨帶方之日,必乃韓濊各酋分崩離析之時也!甚至,或有實力羸弱者惶恐不安、懼我魏國他日興兵討之,而私下遣使來自請為內應,以求我魏國不罪也。”
一番口干舌燥下來,諸葛誕終于讓夏侯霸的神情有些意動了。
是故,他趁熱打鐵,緊著又加了一把火。
“此番高句麗與賊吳連同入寇,天子與廟堂定興兵討之。如不出意外的話,毌丘使君已然修表廟堂自請為將了。將軍若能趕在朝廷援軍趕到之前,先解帶方之圍、遏制韓濊荼毒樂浪,則可在收復西安平時,名正言順修表廟堂自請為將,督兵伐韓濊各部矣。”
“將軍身為將門之后,在行伍多年,卻因難有臨陣之時而功績寥寥,猶如馮唐易老之憾也!今破邦滅國之功在前、名錄青史之機可期,何故躊躇不前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