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禍一起,剛剛恢復一些生氣的大同、宣府、京畿地區,就會再次變的動蕩不安,承受戰爭代價的是最普通的百姓,打贏了還好,打輸了,百姓更苦。
晉黨是一個姻親、同師、同鄉緊密結合在一起的朋黨,他們掌控了宣府、大同等重鎮、京營、人事、朝中綱憲風力。
皇帝你要殺高拱,然后再對高拱提拔之人削斥。
皇帝你想干嘛想造反嗎
“這幫亂臣賊子,就是瞅準了大明元氣不盈,如此無法無天”馮保立刻補充了一句,作為宦官,每時每刻攻訐文臣,是他的天職。
“臣以為沒到那般地步,若是真的亂起來,臣亦有把握戡亂。”張居正極為傲氣的說道。
他既然敢聯合馮保把高拱趕出內閣,自然是有所依仗,軍、政、人事、綱憲、風力,晉黨有,他也有。
高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權勢,而他張居正才是大明首輔。
朱翊鈞看著張居正,搖頭說道“那么元輔先生,代價是什么”
“代價是大明剛剛恢復的元氣,就在這黨爭之中,消耗殆盡,元輔既然跟朕分說此事,自然是有意息事寧人,空耗國力,非卿所愿,亦非朕所愿。”
張居正沉默了許久才說道“陛下英明。”
這就是張居正在皇帝面前說自己無能的原因,他沒辦法在不消耗大明國力的前提下,對晉黨進行全面追剿,只能在皇帝面前說,息事寧人。
高拱其實不重要,他就是失去了權勢的小老頭,而朝中盤大根深的晉黨才重要。
此時此刻,張居正忽然想起了陛下注解的那句,同志、同行、方同樂的注解來,張居正甚至產生了一種古怪的感覺,那就是小皇帝居然和他都有相同的志向,讓大明恢復元氣,再興大明。
楊博太小看馮保了,馮保不僅看出來了,還把其中的厲害,都跟小皇帝說的清楚。
張居正以為,小皇帝這番條理清楚,剖析厲害的說辭,是馮保教的。
朱翊鈞沒讓馮保兵發新鄭抓拿高拱,就已經想到了這個局面,晉黨有這么大的膽子嗎朱翊鈞清楚的知道,晉黨不僅有,而且還很大。
張居正死后,正是由晉黨新黨魁、王崇古的外甥張四維發動了對張居正的清算,張居正十年新政,全部毀于一旦,大明最后一次自我糾錯的機會,消失不見。
楊博看人看的很準,他說張四維蛇鼠兩端,就是看準了張四維的品行,張四維能為了權勢投靠張居正,也能為了利益,在張居正死后,在他的新政上,捅上最關鍵的一刀。
“所以,說說看,楊博給了什么條件,讓元輔出面息事”朱翊鈞笑著問道。
張居正斟酌了片刻說道“考成法、吏部太宰天官的位置,以及楊博致仕。”
“若是只有前兩項,朕不答應,再加上楊博致仕還差不多,他可是黨魁。”朱翊鈞合上了四書直解,看著張居正問道“這里面元輔占了大頭,朕這個事主,受了委屈,又待如何呢”
楊博同意考成法、楊博讓出吏部天官的位置,楊博致仕,受益最大的是張居正,那受了委屈的大明皇帝呢
張居正一聽有些迷糊,他不確信小皇帝要什么,趕忙說道“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于陛下之職分也”
朱翊鈞一聽張居正又要念經,趕忙說道“停。”
“朕要剮了王章龍、陳洪、滕祥、孟沖等一眾案犯,凌遲處死,以收威嚇懲戒之效,若不處以極刑,息事寧人之后,這日后怕是,歹人諸門抵法宮,寂無簡察坦若素履,如入無人之境。”
歹人諸門抵法宮,寂無簡察坦若素履,是都察院總憲葛守禮要問罪馮保奏疏里的一句話,意思是歹人王章龍,出入皇宮如無人之境,直抵乾清宮,沒人詢問,如履平地那般的輕松。
朱翊鈞覺得不錯,就直接拿來用了。
張居正察覺出了不對,若真的是馮保教的,葛守禮今天上的奏疏,馮保如何提前得知,又告訴小皇帝該怎么說
張居正俯首說道“陛下當仁恕治天下,仁、智、信、直、勇、剛六者,美行也,凌遲,恐有傷天和。”
“馮大伴,取火牌印綬,命緹帥親領緹騎六百,兵發新鄭,緝拿高拱,以及滿門親眷,凡有抵抗,格殺勿論”朱翊鈞收拾好了所有筆記,站了起來,對著馮保平靜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