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王崇古養寇自重、弛防徇敵的彈劾,由來已久,從隆慶議和開始,這種聲音就從沒有間斷過,很顯然,張居正的第四波次的攻勢,并不打算建功,只是為了進一步的試探。
戰果已經足夠的豐厚了,見好就收,過猶不及。
馮保聽聞王崇古借著先帝的名頭壓小皇帝威風,在文華殿里大擺資歷,雖然沒有明確威脅,但是這話里話外,都是在宣府、大同的局面,離了他不能安穩一樣,馮保嗤笑一聲說道“孔子謂季氏:八佾yi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葛守禮直接就笑了,司禮監掌印太監又拿著論語的大棒子教訓人了,這玩意兒在文華殿內,無往不利。
“這話意思是,魯大夫季孫氏在他家廟的庭中,使用了周天子八八六十四人的舞列,夫子說季孫氏以大夫而僭用天子之樂,這都敢做,還有什么事他不敢做的”
馮保看向了左春坊大學士王希烈問道“王學士咱家解這句對不對”
“對,這句還有一個解法。”王希烈真的不想參與張黨和晉黨的傾軋,都是龐然大物,他沒事摻和這件事干什么但是馮保問解法,王希烈作為大學士就必須回答。
“哦還有一個解法是什么解法啊”馮保明知故問。
王希烈無奈的說道“就是說,如果季孫氏以士大夫僭越天子之樂,這都能忍,那還有什么不可以容忍的”
“王學士,咱家讀書少,若是這僭越天子之樂都能忍,是不是代表著季孫氏要奪了天子之位也能忍啊”
“所以是不能容忍這等僭越的行為,此端一開,禮崩樂壞。”王希烈硬著頭皮把這話解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季孫氏以士大夫僭越天子之樂,是決計不能忍受的事兒。
馮保恍然大悟的說道“哦,原來如此,士大夫僭越天子之樂不能容忍,王少保你說呢”
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王崇古以宣府大同的戎事威逼主上,這件事大臣們能忍受,馮保決計無法忍受,哪怕這是既定的事實,這道理必須掰扯清楚,對是對,錯是錯,這種行為不對,就是不對,雖然現狀難以改變,但是決計不能顛倒黑白
否則他這個司禮監掌印太監,做不做也罷
楊博格外意外的看向了馮保,他現在對馮保又刮目相看了三分,自從刺王殺駕案發生以后,馮保在朝堂上的話不多,但是句句都是引經據典,打的頗有章法,比讀書人還像個讀書人
王崇古沉默了許久,發現這馮保現在比以前難纏的多,他跪在地上,只能說道“臣慚愧。”
馮保作為內官的劣勢就出現了,他只是個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崇古一招我不要臉,馮保作為內官,還真沒多少辦法,嘴仗是打贏了,罵人是罵爽了,再多就很難做了。
馮保要做的更多,他就要掌控更多的權柄,唐中晚期宦官廢立皇帝殷鑒在前規,馮保也不能索要更多的權力。
好在外廷有張居正。
張居正思考了片刻說道“陛下,臣以為俺答封貢之事,并非甘心媚虜,臣以為此劾不實,還請陛下明鑒。”
朱翊鈞抬起頭看著張居正,說好的聽政,這出點事就讓他個十歲的孩子做決定,他還能不能好好讀書了
小皇帝遣詞用句斟酌了片刻才說道“朕素聞王少保有旌功,究心于軍謀邊瑣,息邊塞烽燧狼煙,先帝柔遠之余恩,不敢違,廟堂制虜之弘略,不擅動,責成言官勿論為宜。”
“元輔先生以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