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回朝后再次展開了對徐階的追擊,徐階不還田,海瑞決不罷休,對于兵部下轄的苑馬寺少卿戴鳳翔,就是那個彈劾海瑞魚肉縉紳的戴鳳翔,海瑞連提都沒提,根本不準備跟他們吵吵鬧鬧。
海瑞能夠分得清楚輕重。
海瑞只求徐階還田。
徐階徐華亭,華亭縣改名叫徐家匯得了,海瑞追擊就直奔要害,田畝,這是徐家的立根之本,是徐家的生產資料,不拿掉徐階的田畝,徐階掌控生產資料,就可以依仗田畝,對佃戶、游民進行強人身依附,進而把持權力,為禍一方。
但是還田這件事,需要具體的章程,否則這還田事,就變成了徐階把田還給了徐階。
徐貞明繼承馬一龍的衣缽,之前在浙江山陰墾荒種田最后被侵占之事,朱翊鈞歷歷在目,他時常念叨,那是朕的田
朝廷下令還田,徐階一定還,還田之后成為官田,而后徐階可以利用自己的人脈,利用自己的權力,用極小的代價,再把這些田畝歸到自己的名下,這些田可能在短暫的兩三年時間里,不姓徐,但是在五六年以后,風波漸平之后,一定還姓徐。
海瑞在瓊州老家,總結過了自己的過往,這天下哪有什么涇渭分明的清流和濁流,大明的事兒,壞就壞在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今天給我方便,明日我給伱方便,你幫我,我幫你,大家都是好朋友。
而海瑞拿出的還田章程,提綱挈領而言海瑞要求繼續開海。
海瑞在這本奏疏里尖銳的批評了隆慶元年的月港開關,只是一場扭扭捏捏的開關,是一場前怕狼、后怕虎,瞻前顧后的開關,一場做了但只做了一點點的變革,只能是開關,根本不算開海
只是在大明海上貿易,打開了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縫隙。
月港的地理環境并不好,港灣狹小,水淺礁多,一天能吞吐兩百多艘三桅商舶已經是極限了,海外的四桅大帆船,只能駁船拖拽入港出港,不是深水港并不能算是良港,礁石太多,船舶停靠困難容易沉船。
應當尋找良港開海,那么鄭和下西洋的,蘇州瀏家港、松江府黃浦江,就成了一個不錯的,松江府通衢九省之地,百貨集散方便,利于商貿。
既然要開海,要么不開,把月港直接關閉,閉關鎖國,兩耳不聞窗外事;要么就徹底開海,尋找良港,鼓勵商貿,補充公私虧空。
要干就干到底,扭扭捏捏止步不前,算什么開海
松江府通衢九省,乃是大明第一良港,若是在松江府設置市舶司,徹底開海,就涉及到了一個問題,武備不興,大明水師根本沒有戰力。
所以海瑞在奏疏中,設立的章程,就是徐階還田,還給軍屯衛所性質的巡檢司,以徐階還田田畝供養水師糧餉,調俞大猷前往松江府任海防提督,督辦大明水師,籌建造船廠,招攬船工建造新船。
海瑞的奏疏,一言以蔽之,瘦徐家,以肥天下。
這的確是國之大利害,自然需要小心籌劃。
張居正看到了海瑞的條陳徐階侵占善后未盡事宜以備遠略以圖治安疏,這件事看似是海瑞在以私怨追擊徐階,但是張居正經年老吏,一眼就看穿了海瑞的把戲,讓徐階還田,不過是個由頭,把大明開海這個小小縫隙,狠狠的踹上一腳,把大門踹開。
天下之事,有常有變,海瑞之前除極弊之余,奮不顧身,多少有點過激不近人情,招怨而不能成。
君子處事,有經有權,海瑞之前根本做不到識時通變,求治過急,更張太驟,勢不在亦強為難成。
經歷了隆慶年間,海瑞浮浮沉沉,這個舉人出身的海剛峰,依舊保留著他直臣的一面,但也知道了迂回。
海瑞這次回京之后,上的這道以圖治安疏只是一個愿景規劃,他是一個肯俯下身子做事的人,比如這第一步,先恢復俞大猷的職位,調任松江府,整飭軍備海防,訓練水師,在有了水師之后,再建一個船廠,造船給水師和商舶使用。
“講筵吧。”朱翊鈞并沒有立刻要結果,而是讓張居正細細籌劃,認真準備,既然要做,那就盡全功,若是不做,連提都不要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