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承諾,他張居正的承諾,又不是陛下的承諾。
朱翊鈞回到了京師之內,開始繼續搗鼓自己的反射望遠鏡,他問張居正的問題,其實他清楚的知道答案。
大明在南衙對于何心隱之事開始進行追繳,緹騎四處出擊,稽稅千戶駱秉良親自前往江西吉安,抄沒了廬陵楊氏。
廬陵楊氏,發端于楊輅,自此之后延綿不絕,駱秉良抄這一家,是楊士奇的楊,楊士奇,歷五朝,仕六帝,在內閣為輔臣四十余年,首輔二十一年。
大明的廬陵楊氏號稱四世三公,世人皆稱其為望族,而楊士奇、楊溥、楊廷和,四代出了三位宰相,雖然楊士奇是楊輅長子楊銳后裔,楊溥為楊輅次子楊鋌后裔,楊廷和為楊輅五子楊聳后裔。
這一次緹騎抄家,也只是抄了長子楊銳這一系,資助何心隱,曾光、衢天瑞、鄭士韜、雷得鳴、劉洪、張一德、傳珠一、歐陽蒙、劉宗文、羅巽等人的正是楊士奇的后人楊有仁。
駱秉良為了這次抄家成功,還專門借調了江西兵三千人,讓江西巡撫潘季馴,一道前來,防止生變。
潘季馴告訴駱秉良不用,盡管去抄家就是,駱秉良到了才知道,廬陵楊氏一共五系,這五系不能說是同氣連枝吧,也只能說是互為仇怨。
駱秉良來抄家,其他四系,甚至直接點了爆竹,恨不得上來幫忙一起抄家,說來說去,都是利益惹出來的禍患,江西本就不富碩,生產資料就那么多,而楊士奇的大房和楊廷和的五房斗的你死我活,以科舉為例,這生員、舉人就那么幾個名額,你拿走了我拿什么
田畝、人丁、工坊、水路等等,都是這個道理,五房帶著其他三房,跟大房斗來斗去。
現在大房倒了霉,那真的是墻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
就像孫克毅、孫克弘的孫氏和徐氏的仇怨,矛盾總是普遍存在,如何利用勢要豪右、權豪縉紳、富商巨賈之間矛盾,里挑外撅,不斷的分化,是稽稅房,和日后稽稅局的重點工作。
要稽稅,沒有內鬼,是萬萬無法徹底稽稅的。
九月,追欠的催繳票,或者說是催命符發到了權豪的手中。
依據清丈的魚鱗冊,稽稅房開始追欠,這一下哀鴻遍地,催繳票不交,那就別怪朝廷翻臉不認人了。
翻臉不認人,就代表著朝廷不打算內部處置,而是要將這件事放在明面上,到時候是非,自然有公論,你欠的稅,是一個農戶幾千年掙不到的銀子,你說到時候百姓們是罵朝廷苛責,還是罵權豪大戶不肯納稅,竭澤苛責小民
在緹騎千戶忙的暈頭轉向的時候,松江府的畫舫已經試運行結束,反響良好。
很快排期就排到了次年,孫克毅敏銳的發現了商機,立刻繼續進行了定做,松江造船廠沒有產能,那就去月港造船廠,這都是大明朝廷的造船廠,哪里造不是造
一個龐大的產業鏈正在形成,誰先把握了生產工具,誰就能在這個行業獲得巨大的優勢。
孫克毅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問題,那就是揚州瘦馬的價格正在快速的上漲,而且速度驚人,不僅如此,連南衙秦淮河畔、松江府黃浦江畔的娼妓價格也在瘋漲,這自然是因為白銀的大量流入,也是因為從業者的數量減少。
沒錯,娼妓這個行業的從業者在減少,因為松江府和應天府的兩個織造局,北衙的羊毛官廠,也在招織娘,織造這個的確需要心靈手巧。
娼妓典型的吃青春飯,這個活兒不穩定還容易生病,流動量極大,病死的、從良的,是一個動態產業,但是現在三個官廠就直接吸納了大量的織工,對娼妓這個行業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沖擊。
那些想下海的,一看那邊織布也能賺不少錢,自然就不想下海,畢竟娼妓是賤籍,一入娼門,世世代代都是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