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洗了手之后,笑著說道“李帥,朕種地啊,李帥堆過肥嗎就是一層糞尿一層秸稈,撒進去,然后插孔,堆肥后,十幾天的時間,溫度最高能漲到七十多度,再高要加水,堆肥和李帥呈送的東西,是一樣的,徐貞明徐學士告訴朕,這叫腐殖漚糞。”
如果一個蘋果埋到了土里,那叫有機質,經過一段時間腐爛,腐殖化后,土壤中擁有大量穩定的有腐殖質,就是堆肥,這個過程老農叫漚糞。
“陛下真的種地呀。”李成梁嘆為觀止的說道,他一直不認為天生貴人會種地,這是一件很離譜的事兒,傳聞皇帝會種地,李成梁不信,但現在他信了,陛下似乎真的很懂土。
朱翊鈞真的懂,他如數家珍的說道“寶岐司就是專門用來種地的,徐貞明發現,土地會有明顯的斷層,每一層的顏色、質地、結構都有不同,最上層是浮土、下面是顏色為黑紅的腐殖,再往下是心土層,一些河流附近,還有泥沙和土壤的夾層,再往下則是石頭了。”
“大體上按照顏色,我們將土地分為了紅黃棕褐灰白紫等,比如在兩廣則是以紅壤為主,而在江淮一帶則是以黃壤為主,四川則是以紫壤為主,而草原則是以褐壤為主。”
“通常情況下,土壤中的腐殖越多,則儲存水的能力越強,土的含水量超過了12就可以種植大部分的莊稼,低于8的土,需要多次施肥,讓土壤中腐殖增加,這很難,事實上也很難做到。”
朱翊鈞侃侃而談,從容不迫的講解著他知道的土地知識,這可是踐履之實的實驗所得,含水量低于8莊稼就不長了。
李成梁沉默了片刻才說道“陛下,出關之后,再往北百余里至吉林附近,有大量的黑土地,一望無際,少說有百萬頃良田,大概三尺厚的黑土。”
吉林,一個對大明又熟悉有陌生的地名,這個名字在明初時常出現,在明中期,便再沒有了一點記載,李成梁不確信小皇帝是否知道吉林在哪里。
“多少”朱翊鈞看著李成梁問道“這樣的黑土,這樣一兩土二兩油的黑土,有多少頃”
“百萬頃。”李成梁頗為肯定的說道。
大明眼下在冊的不過四百五十多萬頃,而在洪武二十六年是八百多萬頃,李成梁一張嘴,就是百萬頃。
土地仍然是眼下最重要的生產資料,而這百萬頃的適合耕種的良田,哪怕是一年一熟,就足夠緩解北方普遍的糧食不足的問題了。
“李帥所言,朕知道了。”朱翊鈞面色凝重的點頭。
文華殿偏殿的氣氛已經趨近于凝固了,張居正面露沉思,而王國光已經呼吸急促,眼睛就像餓狼一樣盯著李成梁,那種目光叫做貪婪,兵部尚書譚綸已經躍躍欲試,刑部尚書王崇古在思索,這是多少錢。
這百萬頃田,就是一億畝適合耕種的地。
李成梁的想法是正確的,大明對遼東以及遼東以北的價值并不是很清楚,李成梁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這百萬良田,一旦被證實真的存在,大明就會完全轉變為一臺戰爭機器。
大明或者中原王朝對于可耕種土地的熱忱是極為狂熱的。
這種執念一旦被打開,戰爭就會接踵而來,整個大明朝堂都會變成最狂熱的戰爭販子,因為土地就是生存空間,土地就是一切。
其實大明已經征服了視野之內,所有能耕種的地方,甚至把不適合耕種的地方,都已經改造的可以耕種了。
中原王朝的歷史,說復雜那真的復雜,說簡單,其實一句就可以總結,那就是可耕種土地的擴張史。
擴張的核心驅動力,就是耕種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