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難以治理,朱翊鈞面前就站著一個能夠手縛濁龍的水利專家,潘季馴。
潘季馴聽聞張居正這手縛濁龍的評價,也只是搖頭,略微有些悵然的說道“元輔謬贊了,臣所擅長之事,唯有筑堤束水,以水攻沙,蓄清刷渾,沖刷河床,保住漕運而已,束水沖沙法罷了,不值一提,不能盡全功,擔不起如此謬贊。”
“潘巡撫有話直說。”朱翊鈞看著潘季馴欲言又止的樣子,讓他把堵在心里話說出來。
潘季馴深吸了口氣搖頭說道“臣不想害了先生,臣在全楚會館門下,胡言亂語,只會讓先生為難。”
這還是個師兄
“但講無妨,出來見外臣,就是先生的主意,至今已經第三年了。”朱翊鈞再次申明,講,沒什么不能講的
在原來的歷史線里,接見外官這件事只在萬歷元年十二月進行了一次,就在反對聲中停罷,接見外官,被視為一種威震主的辛苦奔波,就你張居正能是吧,你門生故吏遍天下是吧,嚇唬誰呢
接見外官是洪武永樂年間的祖宗成法,朱翊鈞覺得很好,對任何彈劾的奏疏畫了,保留了下來。
張居正笑著說道“你說就是。”
“治河先治套,不治河套,根本不可能治理黃河,前任首輔夏言因為復套而死,所以臣不敢言。”潘季馴斟酌了許久才說道。
朱翊鈞聽聞,十分鄭重而且明確的表態說道“這沒什么不能講的,大司馬天天吵吵嚷嚷的要復河套,要復大寧衛,這不大寧衛已經回來了嗎復套可以講,而且必須講。”
“可以講嗎”潘季馴一愣,他這次回京述職,對朝中的風力輿論把握的并不明朗。
“當然可以,朕為天子,金口玉言,駟馬難追”朱翊鈞再次清晰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可以講。
潘季馴的束水沖沙法這一整套的組合拳,治黃河防洪體系一直用到了二十一世紀,依舊是核心指導思想,而且潘季馴在萬歷年間的奏疏中,就明確指出,治河先治套。
泥沙不從源頭解決,束水沖沙不能長久。
張居正覺得潘季馴能夠手縛燭龍,潘季馴卻認為自己不能盡全功。
朱翊鈞特別下旨留潘季馴在京師盤桓數日,每日入偏殿講解束水沖沙法,潘季馴從未親自入過河套,所以他這套方法是缺失了另外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治理河套。
工學就跟數學一樣,它不騙人。
萬歷四年正月初七,朱翊鈞將潘季馴所著的河防一覽、兩河管見和王崇古所著的永定毛呢船廠志、郭汝霖和趙士禎等人所著的松江船廠志、龍江船廠志和福建船廠志放進了代表著工學的櫥窗之中。
朱翊鈞將玻璃櫥窗蓋,站在偏殿里,站了許久許久,而張居正站在一旁,也滿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