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般都是大宴賜席,這私下請人吃飯,還真的不多見,馮保還專門叮囑張居正和戚繼光,不要穿朝服,披個毛呢大氅出門便是。
朱翊鈞開始點菜,張居正和戚繼光作為賓客,自然客隨主便。
“嘭張居正欺人太甚”隔壁的包廂傳出來一聲怒吼。
張居正神情呆滯,怎么吃頓飯都能聽到有人罵自己自己這是得多招人恨
這頓飯,怕是不尋常。
的確不尋常,萬歷二年的狀元郎孫繼皋看到了勞動圖說后,立刻召集了一批人,準備予以反擊,輿論的高地,怎么可能拱手讓人,這可是他們影響朝政最大的手段,現在這個高地,張居正居然也要拿去
在孫繼皋等人看來,這個朱中興,就是張居正的筆名。
孫繼皋選的地方是燕興樓,是一家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酒樓,這個酒樓臨近會同館驛,原來是永樂年間招待外國使臣的酒樓,隨著時間的流逝,外國使臣逐漸減少,這個酒樓在正統年間被變賣,幾經流轉,最后到了孝宗朝時外戚張氏的手中,張氏倒臺之后,被嘉靖皇帝收到了皇莊的范圍內。
兜兜轉轉這么些年,燕興樓再次回到了皇帝的名下。
這個信息不是廣為人知的,這就是典型的信息差。
而此時席面上圍著六七個人,三個傭奴站在門前,四處張望。
“簡直是荒謬物情,是因為供需而不是人力勞動,更不是功力”孫繼皋的語氣格外的激動,張居正在否認至圣先師孟子的物情論,物品的價值是天生的,這在儒家中叫做性。
“孫編修所言甚是,這西湖旁有商賈賣傘,這下雨天,從一分銀漲到了一錢銀,為了避雨的行人,還不是得乖乖掏錢這傘還是那把傘,這哪來的功力之說還不是供需一致為物情供給與需求一致決定了商貨價格,這個朱中興,簡直是胡說八道。”來自無錫的顧憲成顧先生,表達了自己的觀點,為孫繼皋的了例證。
張少弦聽聞自己的弟子顧憲成這么說,也是頗為認同的說道“這就是了,這天災地禍非人情,縉紳善公災年并地,本就是給小民喘息之機,賣地的人多,買地的人少,兼并自然而然,朝廷非要干預,又是清丈,又是還田,還要追欠,何苦呢”
“失了地就好好做工,賺到了錢,再買回來就是,這本身就是個天經地義的事兒,朝廷這是要與天地角力不成”
張少弦師從龍城書院山長施觀民,顧憲成和顧允成都是張少弦的徒弟,這次二顧進京趕考,張少弦帶著徒弟來京師,自然少不了拜訪一些朝中的名士,為自己弟子奔波張羅一二。
孫繼皋、顧憲成、顧允成、張少弦,這都是日后東林黨的中流砥柱,復古派中的古墓派。
焦竑則是眉頭緊蹙的說道“諸位,讀史嗎除春秋之外。”
“不讀,記事耳,無大倫。”張少弦不是很在意的問道。
“諸位,讀矛盾說嗎”焦竑更是眉頭緊皺的問道。
耿定向拉了下焦竑的手,示意焦竑不要再問了,你這么問,還考不考功名了這孫繼皋作為狀元郎,哪怕是傳授一點科舉的經驗,焦竑也好考中。
耿定向是焦竑的老師,他們是心學流派,他們這個直隸王派,是為數不多講踐履之實的心學流派了。
“荊人蠱惑人心之說,為何要讀”張少弦再次回答道。
“哦,原來既不讀史,也不讀矛盾說。”焦竑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