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本就是這樣,元輔為何能夠如此肆意妄為,還不是陛下不能親政,他人只能蟄伏元輔就是草原上飛在天上的那頭雄鷹,予取予奪而已。”
孫繼皋這番話讓耿定向都有些心有戚戚,張居正說要抓何心隱、曾光,說抓就抓了,何心隱在湖廣落網,而曾光更是在下了畫舫就被摁住。
身為崇正學院的山長,耿定向確實是對張居正的肆意妄為感到心驚膽戰。
耿定向的立場從不堅定,就像大多數人一樣。
焦竑眉頭緊皺,孫繼皋這番話,將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擴展到了萬物之間,似乎也本該如此。
一時之間,焦竑居然無法反駁。
“非也,非也。”一個略顯高亢的聲音傳來,身穿一身青色精紡毛呢的貴公子出現在了包房門前。
“你是何人為何要擅闖私宴”孫繼皋眉頭緊皺詢問道,他只覺得面前紆青佩紫的貴公子有些眼熟,但是具體在哪里見過卻已經忘記了。
孫繼皋已經認不出小皇帝了,他見皇帝已經是兩年前了,而且那時候跪在地上覲見,也不敢抬頭細細打量,現在小皇帝又長高了很多。
孫繼皋還是沒有資格上殿的,都是站在外面,一動不敢動。
孫繼皋可不敢小覷眼前這人,精紡毛呢大部分直接給宮里用,想買,那得托門路,這一身的打扮,再加上腰間掛的一大堆零碎,還有身邊跟著的兩個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一個面凈無須的男子,顯然是個閹奴,眼神里透著陰狠,而另外一位長得就是兇神惡煞,雖然很年輕,但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朝廷禁止民間使用閹奴,但是私自使用的大戶人家,不在少數。
這二人正是張宏和駱思恭。
朱翊鈞笑著說道“蓬萊黃氏,咱也出身軍戶,今日聽你們吵的厲害,倒是見獵心喜,就過來湊個熱鬧。”
“是和遷安伯戚帥家里有姻親的那個蓬萊黃氏嗎”孫繼皋把自己腦子里的貴人過了一遍之后,臉上堆出了笑臉。
戚繼光是山東人,他還有個弟弟叫戚繼美,戚繼光發達以后,戚繼美娶了黃氏長女,孫繼皋一聽蓬萊黃氏,立刻浮現了這一家。
朱翊鈞沒有多言,而是落座后開口說道“咱覺得你說的不對,人是萬物靈長,人和鷹狐蛇鼠草不同,人就是人,我是人,站在人的立場上,人不應該和鷹狐蛇鼠草相提并論。”
“難道你要跟鷹狐蛇鼠草相提并論嗎”
朱翊鈞這個問題,一點都不尊老愛幼,就問孫繼皋是不是人。
“就是個比喻,比喻而已。”孫繼皋其實不太想得罪這種權豪之家,這小孩到時候跑去跟戚帥告狀,戚帥不會如何,但若是被張居正知曉,孫繼皋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孫繼皋也不想否認自己是人的事實。
“你看,你不肯跟蛇鼠相提并論,又把這蛇鼠之事借來比喻人和人之間的朘剝,這就不對了吧。”朱翊鈞笑著說道“如果是人和人之間的論述,朘剝是普遍存在的,就眼下,大明朝廷在朘剝大戶,而大戶朘剝小民。”
“但是這個現象普遍,就是合理的嗎從來如此,便是對的嗎”
朝廷不朘剝大戶,得大戶不朘剝小民。
孫繼皋終于忍不住回答道“從來如此,自然是對的要不然大家都這么做”
朱翊鈞立刻說道“那朝廷為何不執行洪武年間的祖宗成法呢貪墨五十兩,剝皮揎草,把貪官污吏的皮剝下來,立在土地廟里讓人看看清楚,從來如此便是對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