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七娘全新的人生已經開始了,她對自己新的人生是極為陌生的,她需要習慣沒有下人伺候的日子。
燕興樓的經營模式在最開始的時候是以教坊為主,可是隨著時代的變遷,這種將官吏家眷投入教坊的行為被文人墨客口誅筆伐,朝堂傾軋,哪怕是把人全殺了流放,也好過把人扔進教坊里做官妓,在正統年間,甚至大量皇室的產業也被出售,也是自那個時候起,朝廷恥于言利。
在永樂、宣德年間,大明一共七次下西洋,宣揚武威的同時,也進行大量的官船官貿來獲得財富,這是聚斂興利,但是到了正統年間,復古、不讀史、興文匽武、法三代之上、恥于言利、聚斂興利為奸臣、奪情起復不義、文官擅殺武將等等風力輿論開始形成。
后來燕興樓就變成了老鴇們帶著娼妓在燕興樓謀生,不肯接客就餓著,就是簡單的關到柴房里餓著,這就足夠逼迫人屈服了。
打,一般是不打的,做的是皮肉生意,打壞了皮肉就不能接客了。
但是饑餓的恐怖,足以讓任何人選擇投降。
一旦開始接客,反而沒有那么多的顧忌了,整日里游走在達官顯貴之間,似乎自己也是達官顯貴了一般,在煙花世界里沉淪,墮落。
劉七娘對全新的生活是陌生的,她的情緒帶著恐懼、好奇、間隨著疑惑和些許的不屑。
恐懼的主要來源,不是沒有下人伺候,她還是能自己活下去的,她恐懼是對未知的恐懼,從那個偌大的酒樓里走出來后,她對炙熱而明媚的陽光感到恐懼,她更加恐懼被人嗤笑。
但是并沒有,因為并沒有人知道,她來之前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她滿是好奇的伸出手,讓秋日的艷陽照在自己的手上,這是一種全新的體驗。
這種不屑是她看這些織娘們,個個不施粉黛,也不涂抹,但是很快她的不屑變成了羨慕,她這輩子大多數時間都活在樓里,大多數活在陰影里,就像是角落里蟑螂和蚊蟲一樣,誰會管她的死活
這些織娘們不施粉黛反而能活在陽光下。
劉七娘開始了緊張的忙碌之中,她把從紡線工場里推來的紡好的毛線,放到織機上開始織布,劉七娘會織布,這對她而言不是什么難事,很快,她就沒有功夫那么多的情緒了,因為永升號毛呢廠很是忙碌。
活兒趕著活兒,根本沒有任何胡思亂想的時間,忙完了就是吃飯,吃完就是繼續上工,到了傍晚的時候,看不清楚經緯線了,劉七娘才閑了下來,而后是領了自己的鋪蓋,因為有宮里的腰牌,這廠里的代辦也不敢怠慢,都以為這巧娘子是從宮里發落出來的人。
從宮里發落出來,對于宮里人而言是從天上掉到了地上,但是對于地上的人而言,這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輕易怠慢宮里要是問罪下來,那就不是三兩句話可以交差了。
最主要的是,劉七娘還拿著宮里的腰牌。
劉七娘陷入了忙碌當中,也很快適應了這種生活,忙碌而充實,她覺得這輩子就這樣也挺好,她打算攢夠了錢,就去養濟院領養一個孩子,她已經不能生育了,老鴇也不知道使了宮寒的法子,反正這輩子是懷不上了,懷不上就不能嫁人了,但是這年頭,什么都缺,唯獨不缺孤兒。
劉七娘在第七天領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錢,一錢銀幣和十八個銅錢,這就是她七天的報酬,的確和在燕興樓沒法比,可是在官廠里花銷也小,幾乎沒有要買的東西,這錢看起來就很多了。
燕興樓里花銷很大,那些個客人們看似揮金如土,但是到她們手里,其實就只有個辛苦錢。
這燕興樓、老鴇、攬客的龜公們都要抽走一部分,這落到劉七娘手里的銀錢,本來就沒多少,還要爭奇斗艷,這爭奇斗艷,也是要銀子喂的。
胭脂水粉要錢、養下人要錢、熏香要錢、備各種零嘴也要錢,還有些個客人喜歡附庸風雅,陪著客人風雅,也要錢,就更不剩下多少了。
娼妓,這個自古以來的職業,在當下,產業已經極為成熟,從頭到尾都流著骯臟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