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了然,笑著說道“還以為俺答汗和土蠻汗,左右兩翼要大和解,而后共同攻伐大明,現在看來,情況似乎不是這樣。”
三娘子直言不諱的說道“之前試過了,今年春天,合兵一處,合兵也打不過此時的大明軍。”
邏輯上也非常清晰,總結而言就是,打不過大明,我還打不過你嗎
合兵的慘敗,讓左右兩翼的和解進程徹底破產,主要是輸的實在是太難看了,大明幾乎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就擊退了合兵共擊,讓左右兩翼人心惶惶。
面對緩過來勁兒的大明,輸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兒,從洪武年間起,兩百年的時間里,只要大明振武,草原就只能吃敗仗,輸了這么些年,也完全輸習慣了。
三娘子看向了戚繼光,這個兩鬢已經有了些許白發的男人,在草原上就是人人敬畏的存在,打不過大明,為了活著,只好同室操戈了。
一方面,生存的資源有限,另一方面,異端比異教徒更可恨。
三娘子面色古怪的說道“對戚帥親自鎮守的應昌動武,是俺答汗極為不明智的決策,即便他假托了自己長子為由。可是這次的戰敗,讓他積累的威名,折損大半,他必須要重新樹立自己的威望,否則謀叛隨時就會發生。”
“草原和大明是不一樣的。”
大明和草原完全不同,但具體哪里不同,三娘子又無法完全表達出來。
朱翊鈞思考了片刻,笑著說道“朕知道忠順夫人的意思,草原上維系統治的是個人的威信,而在大明,維持統治的是制度。”
大明太大了,靠個人的威信去統治,根本不是長久之計,所以需要一套廣泛認可的制度去讓大明朝廷正常運轉,讓上上下下各司其職,而草原不同,草原的統治,很多時候,都是依靠個人的威望去進行,一旦個人威望嚴重受損,統治就會變得岌岌可危。
俺答汗,急需要一場勝仗,來重新鞏固自己的威望,鞏固自己的統治。
“陛下圣明”三娘子由衷的稱贊,三娘子只是隱隱約約的有這種感覺,可是皇帝的總結十分精準。
大明依靠制度,草原依靠個人威信,穩定度完全不可相提并論。
“怪不得當初虜王肯答應議和,明明虜王一直在贏,但依舊肯俯首稱臣。”朱翊鈞明白了隆慶年間,俺答愿意議和的原因,馬芳的出現,讓俺答汗接連幾次吃癟。
俺答繼續和大明打下去,大明還沒打過去,俺答汗本人就要被手下給剁了腦袋,送到京師邀功了。
這種事不是沒有出現過,景泰五年,阿剌知院攻殺也先,把也先的腦袋摘了想到大明換賞,阿剌知院將人頭送到了提督宣府軍務右僉都御史李秉言手里,換取了不少的財物,景皇帝朱祁鈺出于種種考慮,并沒有給阿剌知院任何的封號,草原多內訌,而后阿剌知院也被部屬所殺。
和大明的戰爭,對于虜王而言,沒有意義。
就是打贏了一次,兩次,又能如何大明稍微緩一緩就緩過勁兒來了,虜王敗一次兩次,就要擔心自己的腦袋被人給擰下來當球踢,草原的內訌,甚至是祖宗成法。
大明的政治穩定性,遠遠高于草原,因為大明的政治依靠制度在運行,而草原的政治,依靠個人威望來運行。
朱翊鈞非常勤政,可是他大多數時候也是遵循閣臣的意見,他如果想做個昏君,每天讓宦官們把奏疏鋪好,去蓋個章就可以下班,甚至不用到文華殿御門聽政,更不用主持新政,不必海陸并舉,不必跟遮奢戶們真刀真槍的斗,大明的國朝仍然能穩定運行,雖然會緩慢下滑,但也能撐過朱翊鈞死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