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忙活,至少要一整天的時間。
朱翊鈞很樂意接見外官、百姓,他專門留出了兩天的時間。
張居正恢復這個祖宗成法,朱翊鈞直接來了個超級加倍,社會各個階層的臣民,朱翊鈞都見一見,詢問一下他們最為迫切之事,能解決就盡量解決,解決不了,就記錄在案,想辦法緩解。
各地回京的巡撫、巡按御史、布政使、按察使、都司指揮、知府、知縣、縣丞、縣尉,各地耆老、百姓,林林總總,超過了百余人之多。
朱翊鈞見這么多人,是真的有用,因為他是大明至高無上的皇帝,最高權力的擁有者,即便是這些人有所隱瞞,但是依舊可以讓深居九重的皇帝,了解一些民間疾苦。
“陛下,就剩下最后兩人了。”馮保提醒著陛下,終于在日暮時分,接見進入了尾聲,就連糾儀官都換了三批。
最后兩個人,是劉七娘和她領養的孩子,就是那個在燕興樓極其大膽,要給陛下開葷,后來被送到了永升毛呢廠的花魁,這行當大抵是生不出娃來,劉七娘也沒耽誤其他人,領養了一個。
朱翊鈞詢問了毛呢官廠的事兒,劉七娘雖然很緊張,但對答如流,并沒有失儀。
“你所言之事,朕也有所耳聞,這侵占之事,已經如此嚴重了嗎”朱翊鈞忽然伸手說道“你不必說了,朕遣人去查,你一開口,反而給伱招了災。”
朱翊鈞問出來之后,才意識到,這劉七娘本身就是花魁從良,一開口就是麻煩,萬一涉及到了惹不得的大人物,劉七娘連個全尸都找不到。
劉七娘笑了笑,掩著嘴角說道“瞧陛下說的,怎么說妾身也是馮大珰親自安置在永升毛呢廠的,妾身要是真的尸骨無存,宮里老祖宗的面子,陛下的面子往哪里放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這京師,再大的人物,也大不過陛下。”
劉七娘的確是窮民苦力,可畢竟她真的見過馮保,到底是花魁,見多了燈紅酒綠、推杯換盞,對官場上的事兒,比較了解,誰想動她,都得掂量下,萬一皇帝就好這一口呢
“這侵占之風損公肥私,在官廠極多,但凡是手里攥著芝麻豆點的印把子,都想著如何變現,妾身在官廠所見,都在這劄子里了。”劉七娘抖了抖袖子,摸出了劄子遞給了小黃門,小黃門緊走幾步,遞給了馮保,馮保上了月臺,交給了陛下。
朱翊鈞打開了劄子,劄子就是用來啟事的文書,是一種不限格式的公文。
劉七娘顯然不會寫奏疏,也不會奏疏的格式,所以他就用劄子的形式,里面是劉七娘的所見所聞。
利用職務之便,損公肥私,無論是采買,還是出售,甚至是場內流通,也會有大量的羊毛無緣無故的消失。比如永定毛呢廠劉某作為廠里撲買,負責收購羊毛,大筆的訂單,他會從游商手中以一個較高的價格購買,而后拿一筆回扣;比如陳某作為廠內庫房,所管轄的一百二十三庫之中,短短一年時間,蟲蛀了近一百五十斤羊毛和五十七匹粗紡毛呢,四匹精紡毛呢;
短短幾年時間里,永定毛呢廠已經有了一大堆趴在官廠上吸血的蛀蟲。
“陛下,這些個蛀蟲都是有主的。”劉七娘非常隱晦的提醒,這些個蛀蟲們,他們可能是某個人的遠方表親,或者本來就是某個人的經紀買辦,被安排了廠里,大發橫財。
“這件事交給王次輔處置吧,廠里的事兒,還是王次輔在督辦。”朱翊鈞思前想后,還是決定讓廠內自查,如果王崇古辦不好,朝廷的監察失效,那朱翊鈞的監察就會入場,這種事要找線索,極為簡單,只需要在這廠里,訂滿木頭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