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朝中貪腐橫行,賑濟的銀兩層層剝盤本就不剩多少,即便是沒有貪腐,財用大虧的朝廷,又有多少力量去賑濟這無窮無盡的災民呢所以很快,賑濟的糧食開始緩緩減少。
災民開始起哄,為了約束這些災民,只能將他們團團圍住,防止民亂,糧食耗盡后,人自然而然就成為了彼此眼中的食物,很快民亂爆發了,本來京營軍兵圍困,這災民不應該鬧得太大才是,可是這京營都是吃空餉的,根本防不住近六萬余的災民。
民亂爆發了,很快被鎮壓了下去,而后這些個災民四散奔逃。
這件事只有簡短的一句,歲大旱蝗蔽日,民大饑聞圣訓賑撫,奔走京師,亂,平定之。
朱翊鈞悠悠的說道“這件事里,世宗皇帝的圣旨成為了朝廷黨錮的工具,皇權不下縣,能在縣衙門前貼個黃榜就是燒高香了,可是圣旨頒布不久,百姓皆知向京師而來,即便是百般安撫阻攔,仍舊不能阻攔,這是第一個君子之惡。”
“災民云集京畿,身為首輔的嚴嵩當仁不讓,他需要處置好這些災民,的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可當時的嚴嵩、嚴世藩以及嚴黨,還是能喂飽這不到六萬的災民的,即便是那時候嚴嵩已經失去了世宗皇帝的信任,但做了二十年的首輔,他還是有這個資本的,民亂為何發生自然和黨爭有關,這是第二個君子之惡。”
“民亂爆發之時,本來負責鎮守的京營,卻四散而去,的確京營貪蠹成風,京營都是些老弱病殘,可手持兵刃的京營軍兵,卻被手無寸鐵的災民給沖散了,格外古怪的是,第二天,民亂又很快被鎮壓,這是第三個君子之惡。”
嚴嵩當了二十年首輔,他這個大奸臣可不是諂媚的無能之臣,嚴黨貪腐橫行,手里掌控的資源,真的連六萬災民都養不活嗎朱翊鈞敏銳的察覺出了問題,他又不是深居深宮,不知民間疾苦的垂拱天子,其實災民們每天一碗稀米湯、糠窩子就能安撫了,能活著等到年景好了,自然就散了,等不到就餓死了。
民如草芥,正是如此。
可是民亂突然爆發,說這里面沒有發生什么,朱翊鈞不信,可是具體發生了什么,連張居正都不知道。
民亂爆發之后,京營立刻被沖散,次日民亂就立刻被鎮壓,百姓四散而逃,京營無能還是有能
“還有第四惡。”朱翊鈞手抖了一下,將王夭灼抱得更緊,他喜歡王夭灼身上的暖和勁兒,朱翊鈞要知道這個世界的復雜性,對與錯,善與惡,美與丑,相對對立而有普遍存在,而這個逐漸張開的丫頭,就是朱翊鈞觸手可及的善和美。
“還有第四惡嗎是什么”王夭灼疑惑的問道,以她對朝局的理解,能把夫君說的話完全理解就很吃力了,還讓她猜第四惡,她猜不到。
朱翊鈞搖了搖頭說道“先生只說有第四惡,卻沒有具體說明白,但是朕猜到了。”
“這第四惡,就是當時朝廷最擔憂的是饑民本身,而不是饑荒,你明白朕的意思嗎朝堂、京官、京營軍兵、地方官吏,都在默認這件事的發生,就是為了處理災民,而不是解決饑荒,這就是君子之惡的第四惡,第二年,嚴嵩就倒了,清流贏了。”
君子之惡,小惡為大惡。
張居正的君子之惡,其實已經是大不敬了,因為在前三惡里,包括了當時的世宗皇帝,而第四惡,講出來,必然要討論世宗皇帝是否也在縱容這件事的發生,答案是肯定的,所以張居正只能說克終之難,不能說世宗皇帝為惡,這不符合為尊者諱的禮法,同樣不是為臣之道。
但是張居正很清楚,陛下能夠想明白。
在國失大道,所有人都是罪人。
“這這這”對于王夭灼這個十七歲的小丫頭而言,即便是貴為皇后,陛下今天講的這些,還是讓她慌亂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