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些問題,他都挺過來了,熊廷弼小小年紀的疑惑,他還是能解惑的,但有很多事,得熊廷弼自己去尋找答案。
熊廷弼面色猶豫了下,開口問道“遼東兵馬八萬,大營官軍堪戰者不足半,東西應援力薄難支,行伍不充,芻糧不給,舉遼東銳卒僅三千人耳,寧遠侯貴為武勛侯爵,為何充耳不聞”
熊廷弼看不懂李成梁在遼東的作為,李成梁雖然不如戚繼光那么擅長練兵,但作為少數能夠出塞并且戰而勝之的將領,為何李成梁不改變現狀遼東武備不興,最能打的只有李成梁的三千客兵家丁。
“你覺得呢”張居正沒有回答,反而詢問熊廷弼的想法,這些都是遼東巡撫、參將、戶部各清吏司上奏的內容,朝廷對遼東的糜爛,一清二楚。
熊廷弼思索了片刻,開口說道“人皆言李成梁為我大明安祿山,養寇自重、弛防徇敵,遼東軍備糜爛如此,確有養寇之嫌。”
“不是嫌疑,李成梁就是在養寇自重。”張居正站在大樸樹下,已是深秋初冬,這棵大樹之下,全都是落葉,這棵樹是他嘉靖三十二年回京之后種下,后來有了全楚會館,就移植了過來。
熊廷弼聽聞眉頭直接擰成了疙瘩,呆了片刻,只緩緩的開口“啊”
“這是他的生存之道,三千客兵,不多不少,再多了朝廷會猜忌,再少了不能御敵,人生在世,大抵都是如此的不得已。”張居正的確是細心教育,熊廷弼這個文武全才,唯一的問題,就是有點像海瑞那般嫉惡如仇,這是優點,這是德行,但在朝堂上,是致命的缺點。
遼東可出塞征戰的銳卒,不能再多,也不能再少。
張居正詳細的講解了其中的奧妙,看事情不要看表面,要從現象出發,找到問題,再從普遍存在的現狀中找到出現問題的原因,隨后在多種解決辦法里,選擇一個不是最好,但最合適的辦法。
只是怒斥狂罵,根本就不是在培養,是在發泄情緒罷了。
這就是張居正教給熊廷弼的思考方式。
賤儒不是這樣思考問題的,賤儒思考問題更傾向于泰西那種,我思故我在,我思故我對,不聽我的就是你的錯,就是人人得而誅之的異端。
“我有點明白了。”熊廷弼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說道“非不愿,實不能。”
“然也。”張居正非常滿意的點了點頭,矛盾就是如此普遍的存在,不做錯,做的多也是錯。
次日的清晨,天仍然沒有亮,潞王府內,宮婢們開始忙碌,一個一看孩子就不缺口糧的美人,來到了朱翊镠的床前,俯下身子,輕輕說道“殿下,殿下,該起床去聽政了,離宮那邊都忙起來。”
“啊二十五日是休沐,今日沒有聽政,睡覺不起,就不起。”朱翊镠猛地撩起了被子,蓋住了腦袋。
冬日的被子極為暖和,封印之下的朱翊镠昨天就打算好了,他要狠狠的賴床、狠狠的睡懶覺,每月二十五日休沐是早就定好的事兒,天大的事兒,他都要賴床
潞王府的寢宮是暖閣十分暖和,可宮婢從外面進來,穿的并不單薄,她看著鬧脾氣的小潞王,有些無奈的解開了大氅,掛在了旁邊的衣架上,只穿著一層紗衣,撩開了被子,鉆了進去,抱住了潞王,帶著些許羞澀和惹人生憐的聲音說道“殿下,今日本該休沐,但離宮說仍要去文華殿,就一早來告知,殿下得去。”
“若是離宮那邊怪罪下來,殿下和陛下是手足,自是無礙,我們這些宮婢就遭了殃,要挨罰的。”
“殿下也不想妾身,被陛下責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