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圣臣賢的場面已經維持了八年,陛下逐漸成年,君權和臣權的沖突,自古就是這片大地上經久不息的循環,殷正茂作為呂宋總督府總督,自然要明白張居正真正的想法,他必須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這次的沖突,到底是政見之別,還是道路之爭。
很顯然,是政見之別,這種事常有。
不過想想也是如此,若真的是道路上產生了根本矛盾,那陛下為何要開這個特例,以定策功爵賞世券,留下張居正呢
“太岳啊,有些事,該放手就放手才是。”殷正茂勸了一句,皇帝年紀大了,分歧歸分歧,不要弄到君臣對立的局面。
“謝兄臺提醒。”張居正其實并不想過分阻攔陛下,就以這次開拓爵賞定策之事,張居正真的要反對皇帝,怎么可能就這點場面,他政治的唯一繼承人,就只有陛下,熊廷弼年紀太小了。
“不如太岳純粹啊。”殷正茂其實非常佩服張居正,也很佩服陛下。
張居正干的事兒,能善終的幾率極小,能干成的幾率也極小,這就是謀國者以身入局,舉正旗勝天半子。
萬歷八年二月的科舉考試并不太平,因為張居正的另外一個兒子,張懋修也參加了會試,這就引起了言官們的攻訐,因為張居正是世襲勛爵,子嗣不能參考,是慣例,張居正的長子張嗣文已經是大明五經博士了,科臣們認為張居正是在以權謀私。
張居正的三子,朱翊鈞見過不止一次,張懋修和張嗣文一樣,其實無意仕途,他爹在官場上斗了一輩子,那些個糟心事看得多了,便不愿卷入事端,所以張懋修打算和哥哥一樣,入皇家格物院,做格物博士。
科臣們在罵,張居正也只能上奏請辭去會試大總裁的差遣。
萬歷八年二月二十四日,大明皇帝少有休沐的日子,朱翊鈞常服來到了燕興樓,今天有個熱鬧可以看,是王謙的消息。
朱翊鈞這次看熱鬧,還把張居正一起帶來了,因為這個熱鬧和張居正有關。
“那個人叫湯顯祖,來自臨川湯氏,生于斯文之族,長于文風鼎盛之鄉,臨川有座山,叫湯家山,就是湯氏的湯,家住沙井巷玉茗堂,家里光是戲臺子就有四座,比先生的全楚會館還要大二十畝地。”朱翊鈞介紹著臺下的那個三十歲的中年男子,來自江西望族。
朱翊鈞、張居正都在乾字號包廂里,這里居高臨下,一覽無余,臺下則是一群學子,群情激奮的圍繞著兩個人。
“在湯顯祖身邊的是萬歷二年進士鄒迪光,江蘇無錫人。”朱翊鈞又介紹著另外一位主角。
“陛下,都是些后生,何必計較。”張居正略顯無奈,這幫學子聚集在一起,到底為了什么事兒,張居正已經猜到了,這都是老手段了,見多了。
殷正茂看著臺下那些人,嗤笑一聲,搖頭說道“太岳啊,我看伱就是脾氣太好了。”
“好戲開始了。”朱翊鈞將兩副話本遞給了張居正和殷正茂,解釋道“接下來是,是他們兩人之間會說的話,他們排練了幾次,王謙搞到手了之后,就把話本送到了宮里來。”
這里面本來還有一個演員該到場,卻沒到場,名叫沈懋學,是萬歷五年的狀元郎,沈懋學出了一些狀況,就錯過了這次揚名立萬的機會,說是拉肚子,其實不是。
沈懋學把劇本出售給了王謙,價格不貴,五十兩,沈懋學的小兒子該上學了,進了全晉會館的家學。
“陛下,沒有必要。”張居正是個眥睚必報的人,這兩年逐漸溫和了起來,對于這些后生搞的事端,他其實不是很在意。
朱翊鈞卻搖頭,不贊同張居正柔仁之心,搖頭說道“先生,誣告反坐。”
人已經到齊,今歲參加科舉的許多士子都已經云集到了燕興樓的三樓,場面上有些混亂,大家都在竊竊私語著。
湯顯祖、鄒迪光,都是文壇上聲名赫赫之輩,富有名望,而今天燕興樓這次集會,十分有趣。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鄒迪光大聲的喊道,示意所有人安靜,聽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