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綸倒不怪次子,次子在外面張羅,他要死了,但譚家還在,還要人情往來。
譚綸還有一定的生活自理的能力,倔強的他,還能正常起臥吃飯,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命不久矣了。
“父親,元輔來了。”譚河圖照例在譚綸的耳邊稟報了一聲,譚河圖本來以為父親不會應聲,因為別的客人,譚綸都是懶得理會,倔老頭和頑小孩很像很像,很倔很倔。
但譚綸慢慢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眉頭緊皺,虛弱的問道“誰來了”
“江陵公張居正來了。”譚河圖大聲的問道。
譚綸這次完全聽清楚了,開口說道“快請。”
譚綸是糊涂了,又不是真的快死了,大醫官說他最少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如果心情好一些,可能有個一年半載的茍延殘喘。
他想過直接投了井,他不想這么渾渾噩噩的活下去,想了,但沒做,因為做不到。
老病的他,已經不是那個能揍李如松的譚綸了。
“大司馬。”張居正和譚綸互相見禮,譚綸本想站起來,他感覺自己站起來了,但其實沒有,這種身體不受控制的情況,讓譚綸氣的咬牙,卻沒什么辦法。
“元輔,你能跟陛下說說,直接給我個痛快嗎這么賴活著,真咳咳,真憋屈。”譚綸坐在躺椅上,對著張居正說道。
他時而清醒,時而糊涂,眼下就是清醒的時刻。
譚綸以為張居正來的恰是時候,但其實譚綸不知道的是,張居正已經等了一個多時辰,才等到譚綸清醒。
對于張居正而言,譚綸是同志、同行、且同樂的戰友,作為被楊博保舉起復的譚綸,在王崇古想要把京營打造成晉黨的京營時,譚綸作為兵部尚書阻攔了王崇古的提調名單。
對于晉黨的絞殺,譚綸、王國光都是同盟,他們也晉黨的叛徒,他們求的也只是大明國泰民安。
“元輔啊,這死前,那是半點不由人。”譚綸靠在椅背上,他模糊的記憶里,只有陛下來問過兵部尚書人選的事兒,其他人都已經把他看成了死人。
譚綸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死亡,就是絕對的孤獨。
那簾子,便是生與死的界限。
“咱們大明軍出去打仗了”譚綸忽然想起了大明軍似乎出征了,而且他那些長久的幻夢之中,也是因此而起。
“戚帥在前線又打了勝仗,大青山營寨建好后,李如松、麻貴、王如龍、陳大成等參將,四處出擊,將集寧海子給占了,察罕淖爾被打的暈頭轉向,兩個萬人隊被戚帥捏扁搓圓,朝廷最近在議論在集寧建個集寧城,因為那片草場,能養十數萬的羊。”張居正的語速不快,說一句都要停頓一下,讓老病的譚綸,完全理解他的話。
譚綸病重后,噩耗傳到了戚繼光的耳朵里,戚繼光寫信請張居正代他來看看,戚繼光和譚綸是抵背殺敵的戰友,譚綸已然行將朽木,但戚繼光領兵在外,無法跟譚綸道別了。
張居正給譚綸帶來了好消息,戚繼光手握一萬鐵騎,再加上手中的步營車營,打的俺答汗應接不暇,東線的大同防線無法攻破,西線被戚繼光摁著頭打,俺答汗只能龜縮。
“好好好,好好好。”譚綸連說了六個好,看著張居正問道“陛下長大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