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分歧的根源是張居正和皇帝對于京營的定位出現了分歧。
張居正從頭到尾都把京營看做是皇帝的利刃,維持穩定的一把最好用的工具、新政的壓艙石,這就是張居正對京營的定位,也是張居正振武的根本目的,尊主上威福之權的政治主張。
而朱翊鈞對京營則是有更多的期盼,只做一把維持穩定的工具,其實完全沒必要如此重金打造,他對京營的定位是伐不臣,這個定位更加明確的指標就是實土郡縣的開疆拓土。
一個是維持穩定,一個是開拓尖刀,定位不同,決定了京營總兵上限的不同。
張居正也不是鐵了心的要領著內閣跟皇帝唱反調,真的要唱反調,也不會同意京營征伐板升了,俺答汗都快老死了,這是天下皆知的事兒,等兩年,俺答汗死了,受到羊毛生意的經濟羈縻,草原河套也可以慢慢圖謀。
陛下執意如此,張居正也不再反對,他猶豫了一番,將一本封好的奏疏遞給了馮保,才開口說道“陛下,若是天不假時,陛下再拆開看。”
“好。”朱翊鈞點頭。
“臣告退。”張居正站起來俯首見禮。
畢竟是做手術,也有可能出現問題,他給陛下這封奏疏,是他的遺書,若是真的一命嗚呼死在了三品一條槍之下,陛下再看遺書不遲,若是得天眷顧,沒有死,那就沒必要拆了。
“馮大伴,送送先生。”朱翊鈞揮了揮手,示意馮保代為送行,張居正一走,朱翊鈞就拆開了奏疏細細的看了起來。
一本從結構到內容都和諸葛亮出師表高度相似的奏疏,懇切委婉的言辭勸勉,勸皇帝勤政不要荒蕪政務,勸皇帝不要忘記了唐玄宗、世宗皇帝的克終之難,勸皇帝要廣開言路、嚴明賞罰、親賢遠佞,讓大明再次偉大的期許就完全落在了皇帝的身上,希望陛下不要辜負萬民的期許,誰人誰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都寫的很明白。
出師表,是一份遺書,朱翊鈞當初全文背誦的時候只是覺得諸葛亮絮叨,到了后來再讀,才徹底讀明白了他的內容,那時候征戰,舟車勞頓,稍有不慎就是死于長途跋涉之中,但諸葛亮還是帶著軍伍繼續北伐了。
張居正這本遺書,也是類似的。
相比較諸葛亮,張居正其實是略微遜色一些的,張居正的軍事天賦并不是很強,張居正也沒有指揮大兵團作戰的能力,張居正還是個大貪官,收軍將和外官的孝敬。
朱翊鈞確實沒有諸葛亮,但他有張居正輔弼,軍事上還有戚繼光可以倚重,道德楷模上有海瑞,這完全足夠了,老天爺對他已經足夠好足夠好了。
萬歷九年,十九歲的朱翊鈞,已經有了充分的經驗處理國事,張居正教的真的很好,好的壞的,都教了,但張居正真的走了,朱翊鈞會變得異常忙碌,會耽誤他的不務正業。
次日緹帥趙夢佑調動了八百緹騎,將整個全楚會館團團圍住,所有人出入都需要進行嚴密檢查,而入府的瓜果蔬菜,不再是全楚會館自己購置,而是皇帝派遣了張宏統一采買送入府中,確保張居正這個虛弱時候,萬無一失。
在籌備手術完成之后,朱翊鈞親自到了全楚會館,卻沒有進去,給的壓力足夠大了,壓力再大,怕陳實功手抖。
“王謙啊,你怎么也在這兒,莫不是要害先生”朱翊鈞手里攥著一把三品一條槍,研究著這玩意兒的結構,確實是十分精巧,而且鍍鋅防銹做的極好。
朱翊鈞沒進去,怕陳實功手抖,王謙也沒進去,他也站在門前等著,他來是父親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