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供需關系中,供應不足需求旺盛,他們的身價自然會水漲船高,為了自己奔波張羅,朕可以理解他們的難處,也希望他們可以理解朝廷的難處,開海如火如荼的展開,大明需要更多的舟師。”
這世間沒有兩難自解的辦法,必然會有人利益受損。
“陛下,人都是從眾的,自然是有人在里面牽頭,半成的人便足夠裹挾九成半的人了。舟師們之所以敢如此堂而皇之的違抗朝廷的政令,顯然有人為他們準備了充足且光明的退路,勢要豪右對朝廷的干涉不滿,其實也好辦的很,日后這舟師每三年考核一次,考過了就給他信牌,考不過也就不必牽星過洋了。”張居正給出了自己的辦法,考試,他擅長這個。
說是考試,其實是管理,通過行政手段,加強朝廷對舟師這個新興集體的控制。
王崇古略感無奈的說道“肉食者鄙啊,明明擴招有利于這些個遮奢戶,但他們已經鼠目寸光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他們反對朝廷的干涉,那自永樂到萬歷,大明官船不再下海,也沒看到了這些個遮奢戶們把海貿經營的風生水起。”
王崇古是官選官的頂層建筑,而且還是名門望族之上的壟斷階級,站在他的立場上看到這個問題,其實他覺得擴招有利于遮奢戶。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他們為何要鼓動這些舟師們反抗朝廷的政令呢”朱翊鈞看向了王崇古。
海事學堂擴招,促進海貿發展,蛋糕變大,對每一個在開海事上謀利的遮奢戶都是極為有利的,可是他們偏偏選擇了在生死的邊界瘋狂的試探。
王崇古其實可以理解這些南衙海商們的想法,他思忖了下才開口說道“一頭牛身上,牛肉的每一部分價格是不同的,牛里脊和牛下水之間是有差別的,舟師不是簡單的勞力,還是人脈,是關系,能夠聚合起來,影響朝廷決策的龐大勢力,只有把舟師控制在手里,才能把牛里脊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同樣,當下海貿的規模已經非常龐大了,大明密州、松江、寧波、月港、廣州五大市舶司,海外長崎、琉球、呂宋、舊港海外市舶司,現在一年有抽分稅340萬銀,如此龐大的規模,近海的船只已經很多了,狼多肉少,已經在岸上的遮奢戶們,其實并不想讓其他人繼續上岸。”
王崇古從兩個方面去論述了這個問題,遮奢戶們才不管大明國朝整日如何,海貿戰略等事,他們考慮的是自己的家,分到自己手里的利益,千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分到自己手里的是里脊還是下水,才是他們關心的事兒。
還有就是不希望更多的人入局,大明在海貿上賺錢的人已經很多很多了。
越激烈的競爭意味著越少的利潤,激烈的競爭要么想辦法降低成本,要么想辦法消滅對手,顯而易見提高生產力降本增效擴大利潤需要龐大的投入,而消滅對手,手段層出不窮的同時,也更加廉價。
這是話語權的博弈。
“更加簡單來說,他們想要成為壟斷階級,或者保證自己壟斷階級,才會如此試探。”王崇古進行了總結,他結合自己的經驗,回答了陛下的問題。
這也是張居正一聽這件事,就立刻詢問是不是孫克弘、孫克毅,因為孫克弘有充足的動機,保證自己壟斷地位。
“那么,就看看申巡撫和舟師的談判結果了。”朱翊鈞進行了初步總結,走一步看一步,如果舟師的要求不算過分,大明朝廷也是愿意出讓一部分的利益,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朝廷要動人的利益,還不允許人反抗兩下了
朱翊鈞在全楚會館用了午膳,說給張居正一個月的假期,那就是一天不少,張居正身體已經痊愈,但還需要調理,最好的調理是休息,對于張居正這樣的人物而言,休息是一件極為奢侈的事兒,他平日里真的太忙了。
王崇古終于到了文淵閣坐班,這是他入閣五年后,第一次處理庶政,這才七天,他已經徹底厭倦了這個工作,磨坊里的驢都沒這么忙的。
實在是幺蛾子事太多,有些布政使、按察使聯合起來架空巡撫,巡撫上奏喊冤訴苦,王崇古又不是沒當過巡撫,巡撫的權力有多大王崇古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