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輔成千呼萬喚始出來,終于在主持的邀請下,從后面緩步走出,頗有一副大儒的風范,年紀不大,四十多歲,儀容整潔,溫文爾雅,待人處事十分溫和,長相中正不引人反感。
“承蒙諸位抬愛,今日在此講學,諸位若是問我講何等學問,曰恕,曰絜矩xiéju。”林輔成坐在臺上對著四方拱了拱手。
朱翊鈞總覺得有些眼熟,忽然想起來,前門樓子講單口相聲的那些藝人,也是這等做派。
絜矩之道,朱翊鈞可太熟悉了,張居正的講筵包含了這部分,絜,度量矩,法度,絜矩之道,就是道德上的規范,類似于舉頭三尺有神明,人要忠于道德規范活著,就是絜矩之道。
引申而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所厭惡的事,就不要再強加給別人。
“自由者,無羈絆之謂也,絜矩之道,就在于我不欲則不施加諸人,諸人之所欲,則不應施加于我,我不用自己的條條框框去約束別人,別人就不應該用他的道理來約束與我,無拘無束,才為自由。”林輔成開始提綱挈領開始講解這個學派所追求的自由。
朱翊鈞突然抬手大聲的問道“那你還講什么學呢你既然說不用自己的條條框框約束他人,超然世外便是,為何又要在這清凈之地,大談這似是而非的絜矩之道是要來教化我等俗人還不是用你的標準要求我們”
林輔成走南闖北,講學無數,第一次剛開口就被人打斷,一股怒火在胸腹之間醞釀,但一看黃大少爺的位置,再看著周圍人離得遠遠的一副招惹不起的模樣,就知道,這完全是不能開罪的人物。
林輔成嘆了口氣搖頭說道“主持誤我也,若非主持幾次相勸,我吊唁大師之后,本該離去,只是主持說這京師未聞自由之說,故此將自己所知所悟講于眾人,若是不愛聽,可自行離去。”
“沒有,大師你講這個自由,好像過于唯我了,無拘無束誰能這般活著請問大師,自由是不是要遵循最基本的公序良俗和律法”朱翊鈞沒有繼續咬著不放,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關于自由的界限。
林輔成知道這個問題難纏,同樣也對京師儒學士的學問感到驚訝,這一開口就直接問到了松江學派的根本之上,他稍加思忖則回答道“自由,無羈絆之謂也。”
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選擇了迂回的回答了這個問題,模糊回答,但意思卻很明確,無羈絆之謂,就是沒有任何約束。
“好,既然是無羈絆之謂,那咱現在殺了大師,也是咱的自由吧。”朱翊鈞的手按在了佩刀之上,緹帥帶著三名緹騎動作相同,很快清泉院內,多了十幾個壯漢,他們表面上的身份是大將軍府的鐵林軍。
在場所有的人素來知曉這黃公子大膽,但完全沒想到大膽到如此地步。
“你”林輔成大驚失色,他眼睛瞪大,行走于大江南北,從未見過如此魯莽之人,他厲聲說道“你眾目睽睽之下殺人,當真順天府是伱家衙門不成”
林輔成無意間真相了,順天府衙門,還真是朱翊鈞他們老朱家的衙門
“看,咱年富力強,擁躉數人,權勢滔天,要殺你如同殺雞,這個時候,林大師想起順天府衙門來了這沒有任何拘束的自由,在咱看來,不過是恃強凌弱的遮羞布罷了。”朱翊鈞沒有抽出刀來,事實就是自由從來都不是無拘無束沒有任何的界限,他在用事實證明這一點。
“呼,你說得對,自由的確要遵守公序良俗和律法,請你的牙兵收起兵刃吧。”林輔成不敢不慫,十幾個目露兇光的大漢已經準備把刀抽出來了,這架勢眼看著一言不合,就打算要了他的命
林輔成權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