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是有理由也有必要對這些長鏈、惠及大眾的產業進行投入,真的聽從松江學派的觀點,朝廷不再投入,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兒,誰去做
不討論現實,只討論幻想中建立的美好國度,是虛妄的,那個泰西一角的自由城,也不過是自由派們用嘴構建出來的,而不是現實。
在吳懷仁起身離開之后,大部分人斷斷續續離開,林輔成的講學,毫無疑問的失敗了。
“他們怎么都走了,我怎么覺得這林大師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啊。”朱翊鈞左右看了看,果真沒什么人了,就他這一桌,還有個王謙,皇帝不走,王謙哪敢動
“所貴乎君子者以能兼容并蓄,博采眾長,皇爺爺真的是大氣”王謙不得不承認,陛下真的很大氣,這等大逆不道的言論,陛下居然還覺得有些道理
“先生教的,先生說,凡處尊位者,必以敬下順德規諫,必開不諱之門,蹲節安靜以藉之,諫者,勿振以威,毋格其言,博采其辭,乃擇可觀,為智者為政之大道者也。”朱翊鈞擺了擺手,他可是眥睚必報。
這話也不是張居正原創,是漢代宗室劉向說的,意思是,上位者,要尊重下屬,要聽別人說什么,好聽的不好聽的話,都要聽,不能光挑好聽的說,這是不諱之門,不要動不動就擺出我比你尊貴的架子來,讓別人閉嘴,只有說的人多了,博采眾長廣泛采納眾人的觀點,選擇行采納,才是富有智慧的人的大道之行。
如果比較蠢笨,那還是照本宣科的好,否則會被忽悠瘸了。
理解了社會運行的基本邏輯之后,能夠明辨是非,這是最好的道路。
“林大師,咱有幾個不解之處,溝通一二”朱翊鈞對這個自由派,還是很感興趣的,至少它不完全是賤儒那種罔顧事實的詭辯。
林輔成看著孤零零只剩下了一個人,面色可謂是五味雜陳,有落寞,也有一些欣慰,落寞的是,都走了,欣慰的是,還留下一個。
“這位公子,有何疑慮”林輔成走了過來,也沒有那么多的繁文縟節,直接坐了下來,這個動作,緹帥趙夢祐的刀險些抽出來。
朱翊鈞立刻開口問道“大師為何認為官廠團造必然會失敗,還如此言之鑿鑿”
“官廠團造,不過又是一個軍屯衛所罷了,王崇古不過是個佞臣,他哪有什么開辟之舉,那毛呢官廠發端的官廠團造,不就是國初的軍屯衛所嗎太祖高皇帝在的時候,這軍屯衛所還好,太祖高皇帝走后,成祖文皇帝無論如何維持,最終軍屯衛所徹底敗壞了。”林輔成老神在在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官廠團造和國初的軍屯衛所,幾無什么區別,只不過一個是將流氓安置為工匠,一個是把流氓安置為衛軍,都是給待遇,給生產資料,官廠給的是穩定的勞動報酬,軍屯衛所給的是田地。官廠團造有匠人學堂,軍屯衛所也有衛學、社學。
朱翊鈞稍加思索了一下搖頭說道“還是不一樣的,軍屯衛所的生產資料是田畝,而官廠團造的生產資料是官廠本身,田畝的產出是天時地利,兩分種,三分管,五分肥,很難有大的突破,而官廠不同,官廠則是持續不斷的技術進步。”
“所言有理。”林輔成眉頭一皺,土地受天時地利人和的影響,土地的出產很難有突破,但官廠的生產方式,其上限隨著技術的不斷進步,的確有一種看不到頭的上限。
“你看,這西山煤局,萬歷二年,不過五六千萬斤煤,現在一年至少56億斤,五六千萬斤煤連京師萬民用度都無法滿足,可是56億斤煤就是源源不斷的鐵器,能夠供應京畿、宣府、大同、山東、遼東部分的鐵器。”朱翊鈞舉了個例子佐證自己的觀點。
他指著旁邊的王謙說道“王次輔的兒子王謙,你問他就知道,咱說的對與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