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光思索了許久,才開口說道“要不等戚帥班師回朝再議。”
有京營在,即便是出來什么亂子,戚繼光也能收拾,這就是王國光的意思,沒有足夠的武力威懾,想要白沒家產,得有京營鎮場子。
勢要豪右也有話說我祖祖輩輩辛辛苦苦,趁著天災人禍聚斂到手里的田畝,才過上今天的好日子,你朝廷就拿點銀子,就想白白拿走憑什么
王國光認真研讀了還田疏,真的很大膽,同時也很危險,他趨于保持現狀。
“馳道修到四通八達,鈔關抽分局設在馳道上,再言還田不遲。”張學顏的態度更加保守,他認為這個時候,搞什么還田,真的是多此一舉,等到商稅完全碾壓田賦,才是議論還田的時候。
工部尚書汪道昆立刻反問道“你不進行還田,真的能把馳道修的四通八達嗎就連綏遠馳道和綏遠礦業,都需要向民間募集資金了。”
解放生產力后,才能有充足的農產品推行馳道修建,沒有銀子萬萬不行,但銀子也不是萬能的,馳道的修建,還需要大量的糧食,工匠皆脫離農業生產,農業的生產關系不改變,還想供應數目龐大的不事農桑的工匠,這才是舍本求末。
“就從松江府開始吧,反正松江府之前就這么干過了,松江地面的遮奢戶們更容易接受還田。”汪道昆覺得松江府還是太自由了。
松江府的勢要豪右經歷了那么多的大風大浪,這一次還田,不過是些許的風霜罷了。
“很有必要。”海瑞作為清流的代表人物,反貪第一人,十分肯定的表示了自己支持還田的態度,這和反腐有關,自然也和解救黔首有關,海瑞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心系天下黎民百姓之人,耕者有其田這五個字,對海瑞這樣的道德君子而言,誘惑力不弱于白銀對大明皇帝的吸引力。
有人反對,有人支持,大家說的都有道理,廷議議論紛紛,對于這件事的態度各有不同。
朱翊鈞揉了揉眉心,比如戶部張學顏反對的理由很充分,地價分為十年償還,且不是說這個過程中,有多少人上下其手,在其中謀利,就說,這個佃戶變成自耕農十年內,就沒有任何消費能力,因為地價掣肘,白銀更加不能流通。
戶部對白銀的流通性問題非常非常的關注,甚至有些反應過度。
而且這還是張學顏拋開有人在里面上下其手不談,朝廷公賣放領的地價,真的是到百姓手里的地價嗎地方官員甚至不用貪腐,只需要輕輕撕開一些口子,勢要豪右必然會利用這些口子,掏空公賣放領田畝。
這是必然的,大明各地的府庫,不都是這么被掏空的嗎
戶部是非常保守的,非必要不增債,朝廷、地方、百姓,皆是如此,青苗法搞的官貸、北宋朝廷的反復,直接拉斷了大宋黔首們的最后一根弦兒。
戶部的反對態度十分明確,最后一定出現一個奇妙又幾乎無解的局面來,明明物質豐富起來,但百姓就是沒有需求,不是不想,是買不起。
窮民苦力為了購買田畝,直接耗盡了未來十年的潛力,大明這頭促進工商業的發展,產出了大量的貨物堆積無法售賣,出售給海外,海外皆為蠻荒之地,哪有那么高的需求沒有需求,有更多的商品供應,白銀堰塞是貨幣,商品堰塞那就是房倒屋塌天大的事兒。
這方興未艾的商品經濟,豈不是直接胎死腹中
窮民苦力沒有任何承擔風險的能力,而且戶部也表示這只是簡單的推算了一番,如果地方再整出一堆亂七八糟的麻煩來,更加頭疼。
對于還田疏的討論已經不是不歡而散可以形容了,而是大部分的廷臣都不同意,這就是廷議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