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旦承認大明步入了老年這一事實后,很多問題選擇直接面對,反而沒有那么的困難,閉著眼捂著耳朵,大喊我不聽我不聽,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張居正認為分配出了問題,而且是非常嚴重的問題。自大澤鄉的怒吼之后,歷朝歷代民亂從無斷絕之日,以儒家的孝來看待這個問題,就是刁民不肯安分守己,王師討伐平定,但第二卷階級論揭開了這個現實。
歷代民亂,都是百姓的錯嗎
就像第二卷開頭說的那對父子啊,他們在田間地頭終日辛苦勞作,最終又被三方朘剝,如果三方都能少一點朘剝,那是不是可以避免田畝荒廢的問題呢
在這一段,張居正又引用了漢代宰相晁錯的上書守邊備塞勸農力本疏,早在漢景帝年間,晁錯就給出了各種辦法來勸農力本,但是晁錯削藩的政令,導致了七國之亂,漢景帝下旨腰斬晁錯,以致于晁錯的奏疏被全盤否定注1。
“先生這第二卷,寫得好。”朱翊鈞再次肯定的說道,他當然讀出第二卷自然而然的推論來。
但他不是很在乎,要么成為摸不著頭腦的路易十六,被群情激奮的資產階級推上斷頭臺;要么被顛沛流離的民亂攻破京師,吊死在后山的歪脖樹上;
作為皇帝,如果連粉身碎骨的決心都沒有,還當什么皇帝
明武宗朱厚照就沒有這個覺悟,他以為政治是可以妥協,政治是可以共存,他以為自己的敵人只有北虜的小王子,完全忽略了政治斗爭的殘忍性和你死我活,他以為可是綏靖,他在應州打了勝仗,領兵打仗那一刻起,就已經是士大夫階級的敵人了。
他落水了,他病死了,他甚至沒有后人。
道爺繼位之后,嘉靖前二十年的新政,始終沒有振武。
皇帝拿起了兵權,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圣意獨斷到底,整個天下就只能有一個意志,那就是皇帝,再沒有任何退路可言。
從朱翊鈞習武開始,這條路早已注定。
朱翊鈞現在妥協,最好的下場也是張居正死后,暴斃而亡,太子朱常治繼位,主少國疑,再翻一次燒餅,興文匽武了那么多年,武夫忽然翻身了。
“妖言惑眾,歪理邪說罷了。”王崇古一甩袖子,氣沖沖的說道“完全是無稽之談”
王崇古怨氣很大,他根本不想上車,只想安安靜靜的做自己的勢要豪右,做自己的遮奢戶,他完全是被張居正給騙到了文華殿說自己的想法,騙上了賊船,現在想下去都下不去了。
“王次輔大可以致仕。”張居正也不惱火,陰陽怪氣的懟了回去,不想干,有的是人干。
王崇古欲言又止,最終用鼻孔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哼”
王崇古不舍得走,他必須要判斷這是不是此生僅有的機會,讓自己擺脫奸臣二字,成為大明中興的肱股之臣,而后在未來千百年后,再有人提起的時候,對他是認可,而不是罵他是個不忠不孝奸佞之徒。
這個誘惑,對于任何一個士大夫而言,都是無法忍受的。
“哈哈。”朱翊鈞笑了起來,他走進了毛呢官廠。
今天皇帝定好了行程要來,整個毛呢官廠上下打掃的極為干凈,甚至還有海棠花和桃花綻開,迎接皇帝的到來,朱翊鈞是來發錢的,那地磚的縫隙里的灰土都被清理的一干二凈,生怕臟了陛下的鞋。
8銀100銅的分紅,堪比一年的勞動所得了,大明匠人一年不過12銀罷了。
朱翊鈞進入了毛呢官廠,既然是開工禮,皇帝自然要象征性的點燃蒸汽機,他將引火的紙扔進了灶膛之中,火焰點燃了稻草,鼓風機微弱的風下,稻草的火焰熱烈,點燃了木柴,木柴燃燒的煙氣覆蓋到了煤炭之上,煤炭微微發紅,鍋爐的底部開始加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