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翼在奏疏中,長篇累牘的描寫了趙鵑的凄慘,是為了告訴皇帝,賣身契、強人身依附的生產關系不作出改變,這些人間慘劇,只會不斷的上演,所以需要工兵團營,需要官廠團造,進而塑造一種平等。
哪怕是一種帶著不平等的相對平等,也好過現在這種局面。
平等思想不是舶來品,這一點,即便是著重強調等級分明、宗法秩序的儒家,也在追求平等。
孝是官序貴賤各得其宜也,所以示后世有尊卑長幼之序,在禮制之下,分工明確,各得其位,是儒家的理想國,大同世界,儒家追求貴賤有等,長幼有序。
儒家講孝,同樣也講平等。
比如孔夫子說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亦講泛愛眾,有教無類;孟子講圣人與我同類,堯舜與人同,人皆可以堯舜;
而且工匠們人心思動,都想著進官廠,而不愿意在民坊,破壞了民坊的生產,解決之道,就是將這一切原罪的源頭官廠撲賣到民間,就一切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正當大明皇帝準備出重拳,直接以邪祟妖書、讖緯蠱惑的名義,對完全自由學派重拳出擊時,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傳入了京堂,引得一片嘩然。
“那嘉定鬧起的操戈索契,該怎么辦呢”朱翊鈞看著張居正笑著問道。
所有官廠可是有一半的盈利要入內帑,這撲賣官廠,就是搶陛下的固定資產
李樂到這里也就徹底明白了,為何這些奴仆們會突然揭竿而起,甚至等不到政令的推行了,若是按著雜報的內容去做,這是斬斷了所有奴仆心中的希望,徹底斷了他們的期盼,不鬧到操戈索契才奇怪。
“陛下英明。”張居正想了想,立刻說道,這事申時行并沒有錯,嘉定、太倉、昆山,是蘇州地界。
即便是崇尚等級森嚴的儒家,其思想內核也包含了平等,那就遑論其他各家之言了。
這次席卷蘇州嘉定、太倉、昆山的奴變,若不是因為水師的快速反應,怕是要攻破府州縣城了。
朱翊鈞立刻說道“不,申時行執行朝廷政令,難道還有錯了嗎廢除賤奴籍之事,是通過了文華殿廷議的,是真的圣旨,是明公的決議,申時行沒有做錯,出現問題解決問題才是,而不是將責任向下推脫給執行的巡撫。”
在老爺們看來,給奴仆一口飯吃是賞賜,奴仆應該跪在地上感恩戴德,脫衣罰跪這是羞辱這是教化
除此之外,雜報的內容,還主張廢除官廠團造和工兵團營,因為這是干涉貿易的自由。
生產關系轉變這件事,奴仆們無法理解,他們能理解的就只是,做陛下的家奴,能吃飽飯這么簡單。
“朝廷發來了申飭我等無能的圣旨,既然是你李巡撫的地盤,你當如何”申時行說起了后續的處置,大明水師要回巢,那么如何安置
李樂看完了圣旨,咬牙切齒的說道“自然是工兵團營了,先讓這些奴仆忙起來,閑則生變,我親自去討要身契,不給把家給他抄了年底之前,南衙十四府全都要普查丁口,廢除賤奴籍”
萬士和十分及時的匯報了這種變化,松江府、南衙十四府、京堂,出現了數家以完全自由為主張的詩社,而這些詩社刊載各種文章,聲量立刻蓋過了林輔成的逍遙逸聞,并且迅速席卷大江南北。
“民為邦本,本固邦寧。”
“我本來以為,催化了嘉定奴變的原因是松江府完成了廢賤奴籍,刺激的本就緊張的局勢,但其實完全不是如此,是主張絕對自由的詩社書坊,鬧出來的亂子。”申時行又拿出一份雜報,嘉定靜遠書坊印的雜報,徹底激化了矛盾。
“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抓緊安撫嘉定地區的奴變,一旦從奴變演化到民亂,就十分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