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無事,這就是地方或者說官場的規則之一,這種普遍存在的現象,一個縣衙的縣令去刺破,實在是難為縣衙了。
王崇古俯首說道“陛下,刑名的處置上,沒有問題,但刑名的奏聞,還是太簡略了,那個門房為何開門,只字不提,理當責罰一二。”
“訓誡就是了。”朱翊鈞搖頭說道“為難地方官,不是什么本事,林輔成知道內情,還是縣衙主辦此案的縣尉告訴林輔成的,知縣默許的,有些話,他們想說,卻又不能說。”
說了就是激化矛盾,說了就是打破默契,知縣、縣丞、縣尉,全都是官員,他們講話是不方便的,反倒是林輔成這種不在官場上的人,說話更方便一些。
“說起來,林輔成也算是個君子了,明明是五品格物院五經博士,沿途既沒有仗著官身配驛,也沒讓人抬轎,更沒有為難地方衙門。”朱翊鈞從陳末的一封奏聞中,知道了林輔成這個人的性格。
王崇古疑惑的問道“他不知道官身怎么用嗎”
有便宜不占有些古怪,這林輔成向來沒有做過官,并不清楚這官身配驛的好處。
“倒不是,林輔成的理由是,他有錢。”朱翊鈞笑著解釋了下林輔成這個人古怪的邏輯,他可是逍遙逸聞的主筆,賣雜報,賺了點錢,非要跟何氏一樣,折騰窮民苦力,林輔成的道德,不允許他這么做。
朱翊鈞非常可惜,林輔成過了考功名的年紀了,否則大明會少一個言辭犀利的辯士,多一個循吏。
“吏部下章各級,日后奏聞疑難大案,過三人死,還是要周細。”朱翊鈞看著張居正,明確的說道“矛盾說學了去,就要用,就為了官考遴選,為了考而學,不頂用,用進廢退,用的多了,自然就理解深了,總是不用,就會忘記,升轉會變的困難。”
別人一直用矛盾說,越用越順手,時間一長,差距就出來了,這么卷的大明官場,卷不過別人,就沒法進步。
“臣等遵旨。”張居正和王崇古俯首領命。
“先生,次輔啊,你們不要為了十六匹馬力的鐵馬爭了。”朱翊鈞試圖調停首輔、次輔之間的戰爭。
自從十六匹鐵馬開始小規模量產后,帝國的首輔和次輔,圍繞著鐵馬的分配大打出手,打的朱翊鈞這個樂子人,都覺得還是不要再吵了的好。
“陛下,馳道需要鐵馬啊,大明這么大,兩千臺夠干嘛連京師五馳道都跑不滿,元輔那邊要鐵馬,是沒有理由的。”王崇古立刻說道“陛下,當年高拱在隆慶二年京察大計的時候,可沒有罷免一位山西籍官吏,甚至連反貪都避著晉黨啊,元輔總是說姑息裙帶,國朝之大弊現在看,和那高拱又有何異”
“元輔要鐵馬,不就是給裙帶便利嗎結黨營私罷了。”
“你這是什么話”張居正立刻反駁道“你們晉黨那點丑事,你也好意思現在抖露出來說的不是你干的一樣我是為了國朝大事,南衙丁口最多,矛盾也是極為復雜,我為申時行、李樂這些地方巡撫要點鐵馬怎么了我落自己口袋了”
“反倒是你們晉黨,當初不就是為了落到自己口袋嗎”
王崇古深吸了口說道“別一口一口你們晉黨的,我要鐵馬是給晉黨嗎元輔,你憑良心說,我要鐵馬,不是為了大明江山社稷”
“什么晉黨不晉黨的,都過去了。”
王崇古不稀罕晉黨黨魁的位置,現在,他在努力成為工黨黨魁不僅說,還在做,要的鐵馬,都是給馳道官廠要的。
張居正嘴角抽動了下,有些嘲弄的說道“哼,說得好聽。為了大明江山社稷,我就是結黨營私,伱就是經邦濟國,王次輔你這話何其誅心賤儒那點招數,看來王次輔熟悉的很,罔顧事實,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的本事,可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