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田侵占案,在寒冬臘月拉開了序幕,在一整個月的時間里,不停的有囚車入京,抵達刑部大牢。
王德欣的擔驚受怕不是杞人憂天,大明對勢要豪右鄉賢縉紳的確頗為苛責,侵占官田案,并沒有殺頭,因為本質上,這是一個經濟案件,不涉及到了刑事,也不涉及到謀逆謀叛,但仍然有六十四位官員,被送往了綏遠,這是流放,流放到綏遠后,干不好,一輩子回不到腹地。
至于到了綏遠干什么,那就看潘季馴的安排了,既然給了總督的位置,那就讓潘季馴自由發揮就是了。
潘季馴能治水也能治人。
部分勢要豪右被流放到了呂宋,說是流放,更像是遷徙,因為只是罰沒了違法所得,而沒有進一步抄家。
林輔成的判斷是極為準確的,大明朝廷、大明皇帝并不是殘忍嗜殺,而是意圖做大蛋糕,向琉球、雞籠、呂宋、舊港不停的遷民,就是這種想法的具體體現。
王謙狠狠的松了口氣,因為林輔成似乎放棄了這個篇章,暫時不再刺激大明朝廷,而是換了個方向,去論述自由,他寫了一篇新的文章,雖然這一篇是借古諷今,但相較于這個課題,借古諷今而已,不算什么。
這次論述的是開元天寶,大唐的由盛轉衰。
開元年間萬國來賀,是不折不扣的盛世;天寶年間安史之亂,是不折不扣的人間煉獄;安史之亂毫無疑問是大唐的轉折點,林輔成綜述了大唐衰敗的諸多原因,而林輔成站在自由經濟的觀點上,將它描述為了三閥并亂。
這是一個很新穎的觀點,因為主流的士大夫,還是對李隆基本人的批評,尤其是怠政這方面的批評,似乎楊國忠入朝之后,一切都開始了急轉而下,昏君貪圖享樂,佞臣霍亂超綱,最終導致了安史之亂的爆發。
但是林輔成卻從另外一個角度出發,由軍閥、門閥和財閥出發,將安史之亂定性為了三閥并亂。
“林輔成倒是知道給自己找退路的。”朱翊鈞看了看文章的前兩段,笑著對馮保說著。
林輔成首先給自己疊甲,他的疊甲方式非常有趣,引用皇明祖訓里朱元璋的圣訓。
朱元璋在洪武十年九月初三,對左丞相胡惟庸說前代那些個昏聵的君王們,總是以垂衣拱手是無為而治當做借口,放縱自己的私欲,荒誕政務,殊不知這天下事,都是先有忙碌才有賢逸的時候,要珍惜寸時光陰,宵衣旰食。
朱元璋的勤勉,是所有人都認可的,巴依老爺家的驢看了都要豎起大拇指說一聲牛皮。
洪武朝每日三朝,萬歷年間也就是每日常朝而已。
林輔成用太祖高皇帝的勤勉為例子,說明,大唐由盛轉衰,唐玄宗李隆基的怠政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林輔成疊好了甲之后,開始了論述自己的想法,說起了大唐的府兵制敗壞的根本原因。
大唐的府兵制在天寶年間被徹底敗壞掉了,改為了募兵制,而募兵制最大的問題,就是極耗錢財,大唐朝廷沒錢養兵。
府兵制的徹底破壞,導致了大唐皇帝,徹底失去了對軍權的掌控,安史之亂是結果,宦官們可以連續廢立九個皇帝也是結果。
而府兵制的敗壞,是財閥的形成,世家大族對關隴門閥的
反擊。
世家大族形成事實上的財閥,掌控了生產資料和社會財富,這個時候,財閥是完全沒有任何安全感的,因為關隴集團是門閥、軍閥、財閥于一身,而且是李唐的擁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