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有先生的顧慮,朕有朕的打算。”朱翊鈞看著馮保、張宏、趙夢祐,十分平靜的說道:“先生要考慮的是保證送到朕面前的人,是可用之人,而朕第一要考慮的是,保下先生的身后名,保下先生的新政成果。”
“這才是朕必須要做的事兒,這也是先生百年之后,必然會經歷的動蕩和風波,朕需要更多的力量,更多的人支持,把新政的成果保留下來。”
“朕不在乎申時行是不是品行惡劣,是不是蠢笨,只要他是先生的弟子就夠了,他不能干,朕可以自己來。”
“朕覺得,朕說的很明白。”
朱翊鈞之前沒有懷疑端水大師是壞人,但現在,張居正提醒,那的確有這種可能性,但朱翊鈞在意識到可能有問題的前提下,依舊選擇保下了申時行,因為需要合力來阻止反攻倒算。
申時行的品行操守、能力,都不是關鍵,關鍵是他的名字,他代表的意義,申時行真的不行,朱翊鈞也可以自己上,大不了就是太祖高皇帝的祖宗成法,一元專制。
朱翊鈞更加明確的說道:“而且申時行也挺能干的,游龍號、飛云號、造船廠、白銀流入、江南奴仆操戈索契的時候,申時行快速的反應,沒有讓矛盾進一步的激化,沒有讓民亂釀造出更惡劣的后果,這都是申時行做的,不能因為有可能,憑白制造莫須有。”
“在沒有明確證據證明之前,他還是一名功臣。”
朱翊鈞必須要解釋清楚,他為何這樣做,至少要說服身邊這幾個人,辦事的人稀里糊涂,那辦什么事也是稀里糊涂。
“陛下圣明!”馮保覺得陛下做的對,張居正人越老,活的反而像海瑞了,眼里容不得一點沙子,在賤儒當道的當下,能辦實事的循吏,就那么點兒,貪點就貪點了唄。
清流要用,濁流就不用了嗎?黃河水就不灌溉了嗎?能澆地的水都是好水,能讓百姓安居樂業的官員,都是好官。
“當然,朕也希望他沒問題。”朱翊鈞還是帶著一些擔憂,申時行貪點不怕,銀子多少在這件事里,根本不重要,他真的借著董煒出清舊賬,這是欺上瞞下,這是無法容忍的。
這也是張居正為什么說,有負圣恩,皇帝信任,委派了如此重要的職位,申時行卻辜負了這份信任。
朱翊鈞本以為要拖拖拉拉很久,結果他連十天時間都沒等到,二月十五日,首里侯陳璘送來了密疏,這個董煒,在琉球首里府被抓了。
董煒在松江府有影響力,逃過市舶司的監察,但是他的影響力局限在松江府內,從松江府出逃,就三條路,一是南下月港、廣州府、峴港;二是南下月港、澎湖巡檢司到呂宋;或者出海到琉球這個萬國海梁,再做打算。
董煒剛到琉球首里府就被當成間諜給摁住了,主要是路引有問題,直到駱秉良緝拿董煒的海捕告示,下到了琉球,琉球首里府才知道,原來抓了條大魚!當然很快琉球首里府知府,也是燙手的山芋,趕緊交給了海防巡檢。
根據初步審查,案犯可以送入京師,不用中途落水。
駱秉良也就是不知道張居正的懷疑,要是知道多少也會吐槽兩句張居正的無情,申時行沒問題,駱秉良這么判斷的一句,不是個人品行,而是沒時間。
申時行真的挺忙的,他既要松江府快速發展,又要生產關系切實改變,還要松江府不被白銀流入弄的禮崩樂壞,既要又要還要,忙的申時行腳打后腦勺。
萬歷維新的滾滾浪潮,站在風口浪尖上,是無限的風光,也是無限的風險,更是無限的忙碌。
若不是大醫官看護,駱秉良都怕申時行猝死,哪有功夫搞這種出清舊賬的把戲,有那個功夫,還不如想想造船廠,快速帆船量產不及預期。
“擺駕全楚會館,朕略勝一籌。”朱翊鈞放好了密疏,將案件的卷宗帶著,大搖大擺的去了張居正的全楚會館。
“朕就說申愛卿,前面一片坦途,所有的路都給他鋪好了,他還能因為些許銀子,就動搖了?”朱翊鈞將卷宗拍在了張居正的書桌上,往太師椅上一歪,伸手把銷子拔掉,太師椅就成了一個躺椅,朱翊鈞晃晃悠悠的看著張居正,頗為確信的說道:“先生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