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海瑞剛下了朝,從文華殿出來之后,直奔本鎮撫司衙門接收賬本。
“沒了?賬本呢?”海瑞身子前傾,眼睛微瞇的說道:“緹帥,陛下的中旨,讓緹帥把賬簿交給本官,怎么,緹帥不信任我?”
“海總憲這哪里話,不信誰,還能不信海總憲的品行嗎?滿朝文武都沒有了骨鯁正氣,那海總憲還是值得信任的,這賬本為何沒了?那真的是說來話長,稍安勿躁。”趙夢祐示意海瑞坐下說話。
“緹騎們本來打算將賬本交給海防巡檢,結果最近風浪太大,海防巡檢也是人,不是神仙,狂風驟浪不能渡海,只好換了陸路,這一換就出了事兒,負責押送賬本的緹騎出了事兒。”趙夢祐說起了賬本丟失的具體詳情。
緹騎們從松江地面出發,就遇到了極大的阻力,緹騎分為了三波出發,這是疑兵之計,但三波人都遭到了阻截,不是山匪劫掠,就是海寇襲擾,要么就是驛站說沒馬了,都派走了,無法換乘,要么就是有人傳紙條,下了重金要買這賬簿。
趙夢祐滿臉笑意的說道:“這跌跌撞撞走到了天津衛之后,賬簿最終沒能保住,三名緹騎遭到了二十七名流寇圍攻,僥幸之下,緹騎們才逃過一劫,可是這賬簿被人給截去了。”
“無法無天!簡直是無法無天!賬簿已達天聽,居然敢阻攔入京!這大明天下,還有王法嗎!”海瑞拍桌而起,這賬簿能不能入京陛下說了算,但這沿途的阻攔,顯然有人不愿意看到賬簿進京來。
牽一發動全身,曲鶴行這本賬簿里,可不僅僅是松江府地面官員,還有應天府。
“海總憲是秉剛勁之性,是青松翠柏,我們這些緹騎呢,都是粗人,不懂這些,但是食君俸,忠君事,還是知道的,三名緹騎是提前收到了命令,保命為主,必要的時候,舍棄證物,所以緹騎才在圍攻之下跑了。”趙夢祐笑著說道:“陛下說的,必要的時候先保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海瑞一想也是,大明最狂熱的忠君派就是這幫緹騎了,若沒有命令,恐怕會和敵人玉石俱焚也要保住證物,可是這證物偏偏在狂熱的緹騎手中,丟了。
“緹帥穩坐釣魚臺,顯然是有所準備了?”海瑞也不著急了,北鎮撫司辦事要不讓人放心,陛下也不會倚重了,北鎮撫司已經完全脫離了過去錦衣衛下轄機構,成為了一個完全聽命于皇帝的軍事法司、情報、稽稅的超大特務部門。
“也沒什么準備,就是把所有賬目都進行了刊刻,印了五百本備用,送入京堂的就只是一個刊行本,丟就丟了,無所謂了,既然丟了,那就沒必要客氣了,直接在南衙各處售賣就是。”趙夢祐搖頭說道:“陛下呢,是愿意給咱們大明官僚們一個體面的。”
“可惜了,他們自己不要體面,那就公之于眾,讓大明兩京一十五省、四大總督府都好好看看,都有誰,收了多少賄賂。”
海瑞拿起了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壓了壓驚,他轉動著手中的茶杯說道:“這是陛下的主意吧。”
“嗯,有次沒辦好差,把一份不太重要的書證弄丟了,陛下就罵我笨,告訴了我這個法子,緹騎押送,等閑是沒有人敢阻攔的,既然要阻攔,那正好就用到了。”趙夢祐滿臉笑容的說道:“陛下,真的很有主意呢。”
賤儒們慣用的手段,變本加厲,越是阻攔,就越要做大,而且要加倍做到。
這賬本如此公然售賣,而且廣為流傳之后,就必須做出嚴懲,最起碼也要罪加三等,本來賬本入都察院,還要按照影響的惡劣程度不同、受賄金額不同等等做出處置,有的時候還要顧及到一些大員們的情緒,八辟之法并沒有廢除。
海瑞是第三天,從雜報上看到了一部分的明細,為了搶頭條,松江府的線人一拿到公開售賣的賬簿,立刻火速入京,而后刊印成冊,賣的到處都是,搶的就是時間,搶的就是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