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古說張居正是個忠臣,他就是這樣盡忠的。
“先生也是急了,朕也沒想到會這樣。”朱翊鈞笑著說道:“王次輔不必驚慌,朕一定好好跟先生說說,這次王次輔也受累了,回去的時候,從朕這里拿兩壇國窖吧。”
兩壇,不是兩瓶,算是寬慰。
“謝陛下隆恩!”王崇古心里當然有怨言,但皇帝駕崩是天崩地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陛下龍體欠安,張居正不想當反賊,也不想王崇古再變成反賊,只能如此了。
“勞煩次輔去金山陵園祭奠下大司馬譚綸,還有漳平侯俞大猷,朕在垂危之際,忽然看到了他們二人,在跟倭寇浴血拼殺,朕一想還沒滅倭,就立刻精神了起來。”朱翊鈞笑著說起了病中之事。
王崇古也打過倭寇,算是譚綸、俞大猷的戰友。
“臣遵旨。”王崇古領命,他其實能聽明白皇帝的意思,一方面是分享這種旁人絕無可能知道的事兒,表示格外的親近,另一方面也告訴王崇古,張居正為何那么做。
譚綸作為晉黨黨魁楊博舉薦回朝之人,最后還是背棄了晉黨,到底是什么原因,讓譚綸反出晉黨,作為現任晉黨黨魁的王崇古,比誰都清楚,王崇古是始作俑者,他搞得那份京營將官提舉名單就是直接原因。
“陛下,奏疏都拿來了。”馮保帶著司禮監八名稟筆太監,抱來了一大堆的奏疏。
王謙看著筆墨紙硯、朱墨等物,驚駭無比的說道:“陛下大病初愈,不歇兩天又要看奏疏嗎?!”
巴依老爺家的驢看到了都得罵一聲卷王,鷹中之王海東青看到都得說一句不帶這么熬鷹的!
“沒辦法啊,朕這退燒了,就沒什么了,奏疏不批,內閣那邊就轉不動,諸事不得推進,朕這里耽誤一天,萬事都得耽誤十天,一個月,耽誤不得。”朱翊鈞笑著說道:“習慣了。”
李太后說耽誤幾天,大明亡不了,這話說的沒錯,別說耽誤幾天,以大明的血條,朱翊鈞這個皇帝躺在后宮里,不上朝不批奏疏,大明都能再撐七十年。
但他這里耽誤一天,大明就要用十天半個月的時間去找補回來行政僵化帶來的低效,自這次生病,朱翊鈞越發感覺時間不等人,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個先來,所以要只爭朝夕。
“臣等告退。”王崇古帶著兒子離開了解刳院的病房。
王謙走了十幾步忽然站定回頭看了一眼,低聲說道:“爹,你說陛下執意做手術拔智齒,是不是因為牙疼影響看奏疏了,才一定要拔?”
“有可能。”王崇古深以為然的說道:“太可怕了!兒呀,這人生在世,不光有江山社稷,還有這兒女情長、家長里短,人活著,就要有松弛感,沒錯,一定要有松弛感!”
“孩兒謹遵父親教誨。”王謙這次沒有當逆子,而是十分認可父親的觀點,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打了個哆嗦說道:“真的是太可怕了。”
朱翊鈞感覺良好,牙疼是那種疼起來要人命的連貫的疼,拔牙之后,傷口還隱隱作痛,不過十分偶然,也就是一小會兒,不太注意,甚至察覺不到,朱翊鈞處理政務的效率再次恢復到了原來的高效。
張居正又在致仕,是今天新寫的奏疏。
國事有托,康濟有人,次輔有妄念,不過肖想,臣可以旋返初服,長往無慮耳。旦夕念之,力未從心,徒切耿耿。
張居正的意思是,國事已經有可以托付的人了,朝中也有了賢者,他可以長久離開不必憂慮了,哪怕是王崇古有什么不該有的心思,也不是陛下的對手了,他的心情十分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