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古一愣,隨即面色一變,他老了不是糊涂了,陛下這些一說,王崇古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陛下,這幫人還是在圖謀官廠!天殺的!以為殺了臣,這官廠就是他們的了嗎!做夢!”王崇古面色變了數變,變得更加憤怒了起來,動了他的家人,還要動他的心血,他立刻明白了一切的起始動機,官廠。
不是每一個官廠都是盈利極為豐厚,比如修建馳道的工兵團營和修建馳道,就是一個純虧的買賣,是為了煤炭順利抵達宣府,實現煤銀對流,比如在江淮的煤場,就陷入了運營的困境之中,因為工價、市場等多方面因素影響,利潤極其微薄,甚至有些入不敷出。
王崇古已經知道自己為何會成為目標人物了,因為兩個毛呢廠、西山煤局都是朝廷官廠盈利的大頭,和造船廠平起平坐,略遜種植園一籌,這也是朝廷官廠能頂得住阻力,日益興盛的基礎。
不自謙的說,毛呢廠西山煤局能有今天,完全是因為王崇古經營有方。
王崇古死了,毛呢官廠、西山煤局就一定會陷入經營困難嗎?不一定,但王崇古只要還活著,毛呢官廠和西山煤局就一定不會陷入經營困難,沒有王崇古對這些謀求官廠之人,極為重要。
還是看上了皇帝弄出來的這一堆破銅爛鐵,罵的越兇、手段越激烈,越說明眼饞官廠的厚利。
“點火吧。”朱翊鈞揮了揮手,示意趙夢祐點火,將許家的家宅送上天,幕后之人日后再論,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想把許家送上天。
轟隆隆的爆炸聲連綿不絕的響起,紅紅火火的許家,在連綿不絕的爆炸聲中,轟然倒塌,緹騎的手藝十分的精湛,甚至沒有影響到周圍任何的建筑,這是一個廢墟,是一道傷疤,更是一個警告。
朱翊鈞擺駕回宮,他跟趙夢祐仔細交待了一番,劃出了幾個重點調查的方向,讓趙夢祐去調查走訪,務必把皇帝心中的疑惑搞清楚。
趙夢祐辦案是一把好手,但是要搞清楚這些事,也需要時間,一直到朱翊鈞在文華殿集中接見了外國使者后,趙夢祐才在六月中旬,將皇帝想知道的一切調查清楚。
“許有仁在萬歷七年起,就開始向海外轉移資產,萬歷六年新政官考遴選和遷徙富戶,許家在那個時候就開始向海外轉移,在利得稅的政令下達之前,將家產悉數變賣,遷往了呂宋。”
“和呂宋總督府溝通后,發現許有仁并沒有在呂宋置業,而是前往了元緒群島。”
“許有仁背后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陛下真的是洞若觀火。”趙夢祐真心實意,這不是一起簡單的尋仇案,而是一件政治案件。
“政治活動素來復雜,很多時候,都只是默契,連做這件事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同黨,連當事人都說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朱翊鈞不由得想起了林輔成這個本土自由派從草原帶回來的那本書,寫滿了皇帝和三娘子緋聞的一本書。
政治活動極為復雜,甚至有些時候,身處其中的人,都不知道真相,而且政治活動也似乎從來不需要真相。
“許有仁在萬歷八年,遷徙入京,但許家就遷徙了一個空殼子入京來,許有仁是許家的家主跑不了,但許昭德,不是許有仁的親兒子,而是義子,和許家一樣遷了個空殼子的還有二十六家。”
“這是許有仁背后的第一股勢力,叛逃海外的勢要豪右。”趙夢祐首先告訴了陛下,這個寧肯叛逃大明,也不肯到皇帝眼皮子底下生活的勢要豪右不只是許家一家一姓,而是二十六家之多。
大明有著強烈的安土重遷的概念,但是在這些人看來,大明皇帝遷徙富戶充實京畿的行為,就是奔著滅門去的,在地方盤大根深無法處置,就弄到京堂來。
根據趙夢祐的調查,這二十六家,是世代海商,他們在海外擁有根基,遷徙到海外,絕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準備,在隆慶二年還沒有開海的時候,這二十六家就已經是走私商人了。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