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章氏,起源極早,西周初年,虞公至河間府這個地方,開始繁衍生息,建立了鄣國,漸成貴族而望于河間,自此以后成為郡望,王朝在更替,章氏一直存在,這可是真真正正的千年世家。
“子殺父?”朱翊鈞眉頭都擰成了疙瘩,他眉頭緊蹙的說道:“可有確鑿證據?”
“人證物證書證俱在。”趙夢祐俯首說道,三證皆在,就是鐵證如山,趙夢祐當然不敢欺君,這個案子,趙夢祐查出來的時候,下巴都差點給驚掉了。
“細細道來。”朱翊鈞敲了敲桌子,示意所有人肅靜,讓趙夢祐面奏。
事情很簡單,這些綿延數千年的世家,家教極為嚴格,能生存這么久,自然有自己的家規,家規森嚴,而在家規之下長大的章平山,是精心培養的家族繼承人,表面上,章平山知書達禮,溫文爾雅,是遠近聞名的賢良,雖然沒能考中功名,但也是行善積德,四處修橋補路。
隨著章平山逐漸長大,章老爺子就把家里的事兒都交給了章平山打理,單單掌著財權。
在外人看來,這就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十分和睦的一家人,再加上開海的風口吹到了天津,章氏家里的生意也越做越大,闊綽無比,一切都是勃勃生機,欣欣向榮。
章老爺子享年六十三歲,萬歷十三年正月病逝,章平山大肆操辦,哭的撕心裂肺,并且發愿守孝三年。
但趙夢祐仔細調查后,確認了章老爺子是被親兒子所殺死,人證一共七人,都是章府的家人、家丁、奴仆等,證物是兇器還有血衣,書證是章平山給的銀票,為了堵知情者的嘴巴,章平山用了不少銀子。
章平山在證人、證物不斷出現的時候,癱在了地上,他知道,自己完了,死了連族譜都上不了的那種徹底玩完。
章家不是他章平山的章家,繁衍千年,家大業大,章平山殺人證據確鑿,而且是子殺父,性質更加惡劣。
他章平山死了也就死了,他們這一房,全完了。
不算旁支,就說本家,章平山可是有三個叔叔,這三個叔叔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是有什么根本矛盾嗎?章老爺子把持了財權,章平山愈加不滿,懷恨在心?”朱翊鈞面色凝重的說道,他本來打算直接問章平山,但章平山在這個心中最大的秘密,最惡劣的案件敗露后,抖如篩糠,連牙關都在打顫。
趙夢祐搖頭說道:“沒有,章老爺子說是把持財權,其實也是給外人看的,家里的事兒,都是章平山在打理,沒有什么矛盾,案發時,是章平山吸食阿片,被章老爺子撞見,章平山當時剛吸食完阿片,被訓斥之下,可能是,惡從膽邊生,含怒殺人。”
這個案子發生的極為古怪,趙夢祐調查出來之后,對章平山的作案動機,仍然無法理解。
章平山從小被罵到大,家規森嚴,早就罵習慣了,在這個棍棒之下出孝子的年代,章平山可以說從小被打到大,不能吃飯跪祠堂,也是家常便飯,別說章平山了,萬歷皇帝也被李太后拉到太廟里去哭,去認錯過。
所以趙夢祐定性為:激情殺人,阿片放大了情緒,喪失了理性。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不知道那是父親,我…我當時根本就分辨不出人來,只覺得那人聒噪,就用力的推了一下,然后抄起了左邊的一個銅燈,就砸了上去,他一直喊,我就一直砸,我根本不知道,我當時,什么都不知道…”章平山大聲的喊著,眼淚鼻涕都出來了,事后,他才意識到自己干了什么。
朱翊鈞無法分辨章平山說的是真是假,因為他對阿片這東西,完全抵觸,從不接觸。
“大醫官。”朱翊鈞看向了龐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