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這種味道是什么樣的嗎?”
“衰老、腐朽、死亡的味道,你才二十二歲,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和那些老財主一樣味道。”
聚談是晚明時候一種十分普遍的政治討論,大明不斷衰弱的國勢,猶如柴薪置于烈火之上,所有人都看到了有問題,所以才會如此普遍,而且最終聚談形成了黨人,黨錮。
而在聚談里,很少有人像林輔成這樣,如此直截了當的罵人,而且這里面一個臟字不帶,卻把人罵的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你!”高攀龍拍桌而起,面紅耳赤,指著林輔成,卻沒有再多的反駁的話,在他否定了自己放內帑的主張時,就必然要迎來這種羞辱,這是輸掉聚談的代價。
“最可笑的是,你說的,陛下早就做了。”李贄老神在在的放下了茶杯,開口說道:“萬歷二年至萬歷九年末,內帑國帑楚黨晉黨攏共在南衙、南洋進行了3712萬兩白銀的投資,正是如此多的白銀投入,才有了我們看到的造船廠、織造局、棉紡廠、鐵冶所等等,才有了今日今時千帆竟過的五大市舶司,四大總督府。”
“而另一方面,萬歷十三年六月,開封到嘉峪關的馳道開始修建,工期為九年,沒錯,預算就超過了三千萬白銀,這還只是預算,隨著推進中遇到的種種困難,還要進行追加。”
“你對陛下的節儉一無所知!”
“你就是憑空設想陛下的內帑有數千萬兩白銀,憑空設想陛下就是貔貅只進不出,憑空設想大明的財富都成了一家之私,你先射了箭在畫個靶子,等中了的時候,對著所有人說,我中了,我中了,一樣的滑稽。”
“你的行為可笑,你的擁躉,相信你的人,也一樣的可笑。”
李贄的批評更加直接,李贄用客觀事實,狠狠地甩了兩個巴掌到了高攀龍的臉上,放內帑的所有邏輯,都是建立在一個虛妄的事實上,就會貽笑大方。
“你是想放內帑嗎?你們是想把內帑的銀子,都裝到自己口袋里罷了。”林輔成喝了口茶,平平淡淡的給了高攀龍一個暴擊,將他鼓噪的目的說的一清二楚。
錢這個東西總是流向不需要的地方,這就是分配的頭等難題,高攀龍一開口就是放內帑,可這內帑的銀子,在層層朘剝之下,到軍兵手里,軍兵恐怕還得倒欠這些勢要豪右銀子。
所以,皇帝才如此執著的修馳道,只有路修通了,天下的商貨才能通,大明的基本經濟結構才能改變,小農經濟才能蛻變到商品經濟,才能有更多的人讀書,權力才不會永遠把持在一小撮的人手里。
“好了,不東拉西扯了,說回我們的止投獻和投獻的風力吧。”李贄停止了進攻,開始了下一回合。
“如果投獻,那大明朝廷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搶走所有人的所有東西!”高攀龍開始陳述自己的觀點,朝廷、皇帝、威權,全都是強盜。
林輔成立刻問道:“拿走誰的?你因為恐懼把所有人都代表了?窮民苦力本就沒什么東西可以搶走了,他們幾乎一無所有,儒學士最歡的就是把窮民苦力冠以小人的名義,塑造出一種奸詐的形象,表面忠厚但最喜歡撒謊,吝嗇、狡猾,為了一點小利,就爭得頭破血流。”
“但是誰把他們變成了這樣?是勢要豪右搶走了他們所有的收獲,他們為了活著,不得不如此。”
“朘剝無理,粉飾再多,也無理。”
有限自由派和絕對自由派的主張,都是基于自由,而林輔成認為朘剝是束縛,而絕對自由派認為朘剝是自由的一部分,這其實就是爭論的核心內容,看似是為了討論投獻和止投獻,但其實討論的本質,還是朘剝是否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