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民坊的規模足夠龐大,牽扯到的利益相關方足夠多,個人、群體的利益和訴求,多到錯綜復雜不好梳理時,這種臃腫和臃腫帶來的種種問題,也會在民坊身上快速爆發出來。
朝廷的官廠有人貪,民坊就沒人貪了?
朝中確定了座次后,理,這次的風波會慢慢平息。
朱翊鈞等到三位重臣離開后,才繼續處置奏疏,他看著面前這本奏疏,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朱批準許了。
自從王國光致仕后,戶部一直只有張學顏一個人挑大梁,本來少司徒這個位置,是留給侯于趙的,等侯于趙忙完了浙江還田就回京做少司徒,可是侯于趙自己不回來。
從去年冬天起,關于少司徒誰來做,朝中就廷推了數次,最終確定了四川巡撫何起鳴。
何起鳴是嘉靖三十八年進士,四十年從知縣開始做起,剿過匪、辦過學、治過黃河,在隆慶二年何起鳴成為了順天府丞,這個位置很關鍵,但這一年,何起鳴上疏彈劾高拱‘京察大計’名為京察,實則排除異己。
倒高派沒斗贏,何起鳴只能致仕歸鄉。
萬歷元年,他被起復去了貴州,萬歷五年又去了湖廣,萬歷十年去了山東,萬歷十五年去了四川,這十幾年時間,何起鳴一直在做一件事,那就是清丈、計畝均糧、厘清賦稅。
自萬歷十五年起,他在四川搞營莊,搞得風生水起。
這是一個很有才能的循吏,而且沒有非常明顯的黨派,如果有的話,也不至于在地方兜兜轉轉十八年了。
“那就讓何起鳴做少司徒吧。”朱翊鈞朱批了這次的人事調動,侯于趙有的等了。
朝廷的坑就這么多,你不進步,其他人就會進步,再等,不知何時。
奏疏不過夜是朱翊鈞對自己的要求,奏疏處置完之后,朱翊鈞伸了個懶腰,才懶散的靠在椅背上,看起了各色雜報,《逍遙逸聞》的南洋游記,又一次更新了。
這次,南洋游記沒有講道理,而是講故事。
種植園是個等級森嚴的封閉小社會。
最底層的是各種奴仆、力役,這些力役一天要干七個時辰的活兒,天不亮就開始,沒有勞動報酬,只有勉強吃飽的口糧,農閑的時候甚至只有土豆燉豆子,動輒被打罵。
懶惰鞭,偷盜主人斷手。
管理這些奴仆的是把頭,管這些把頭的是大把頭,能做到把頭、大把頭,基本就能見到莊園主了。
力役里面有一種很特殊的力役,地位高于普通奴仆,和把頭相當,那就是馬倌,這些馬倌管畜生,這種植園里,牛馬驢騾的待遇,可比奴仆要強得多。
把頭、大把頭、馬倌,通常都用漢人,實在缺人缺的厲害,才會用夷人,用夷人,對莊園主不安全。
呂宋棉蘭老島有個種植園主叫崔世友,此人是福建人,在老家時候也是窮苦出身,這出了海,十幾年時間終于和同鄉一起在棉蘭老島立足,有了一萬畝地的種植園。
這一朝得勢不饒人,崔世友平素里對下人極其狠厲。
崔世友的一匹好馬病死了,崔世友怒不可遏,打死了馬倌,馬倌的兒子接替了這位置,釘馬掌的時候,故意少釘了釘子,崔世友乘車出行,馬失前蹄,車翻了,崔世友也死了。
崔世友的兒子報了官,因為馬倌的兒子,早就跑了,不依靠朝廷的力量,根本找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