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翼顯然很清楚這一事實,說完之后,重重的嘆了口氣,通和宮御書房西花廳里變得安靜了起來。
朱翊鈞揉了揉眉心,他有些疲憊,思索著該如何是好。
取消附籍,讓十八座大學堂,讓丁亥學制惠及天下萬民,符合朱翊鈞讓大明再次偉大的基本主張,這次的偉大,包括了窮民苦力。
但是取消附籍的代價,朱翊鈞要坐到黃金馬桶上,他的后半生將會被困在這京師之內,動彈不得。
朱翊鈞不可能在順天府不太忠誠的前提下,繼續南巡。
這里面還不光是京營,還有松江水師附籍松江府,南洋水師附籍廣州府,這些軍兵,也都是既得利益者,強行取消的結果,基本可以預見。
大明京師最好的學堂是皇家理工學堂,次好的學堂,是上海大學堂,這兩個學堂所覆蓋的京營、水師,也都是受益者。
朱翊鈞揉動著眉心,半閉著眼睛繼續說道:“丁亥學制不弄成舉孝廉、推薦信這種,咱大明的士大夫已經是極為忠君體國了。”
丁亥學制,有兩個路線,第一個是興修大學堂,再修師范學院,最后修三級學舍,另外一個路線是先修蒙學堂,再修師范學院,再修完三級學堂,最后興修大學堂。
這兩個路線一個是從上到下,一個是從下到上,好處和壞處都是非常明顯的。
朱翊鈞在權衡利弊后,選擇了自上而下,因為他是皇帝,推行丁亥學制是朝堂,朝堂可以有效控制大學堂、師范學堂的修建,掌控丁亥學制推動的步伐。
但自上而下的推行丁亥學制,一定會遇到一個問題,那就是門閥化,其實皇帝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料敵從寬,以為大明士大夫會把大學堂玩成舉孝廉那樣的察舉制。
但丁亥學制推動這幾年,入校的主要方式,還是考試,逢進必考,算學考的分數不夠,就是不準入學。
逢進必考,這是大家普遍可以接受的方式,而不是察舉,察舉一定會弄出門閥來。
張居正顯然注意到了皇帝的狀態不佳,他思索了片刻,想到了一種可能,面色一變說道:“二皇子的病,還沒好嗎?”
“沒有。”朱翊鈞聽到了張居正詢問,重重的吐了口濁氣,回答了這個問題。
二皇子朱常潮的母親是冉淑妃,這孩子從小身體就不好,身子骨弱,一年要發燒四五次,扁桃體紅腫,而且因為腫大的緣故,經常發炎,燒起來沒完沒了,最少也要六七日的時間。
朱常潮別說和哥哥朱常治一樣習武了,平日里,糖不能吃、冷食不能吃,甚至稍微刺激些的牛羊肉也不能吃,就像是個瓷寶寶一樣。
本來朱翊鈞一直想著,孩子越大,免疫力越強,這慢慢就會好了,但從前年開始,朱常潮的發燒一年就要十二三次。
朱常潮是萬歷八年十二月出生,剛過九歲,才不過四十斤,還不如兩個小一歲的弟弟重。
瘦弱的朱常潮在季節變化的時候,又開始發燒,而且一燒就是十數日沒退,而且因為扁桃體腫大,導致不停的流鼻血。
小孩本身就容易流鼻血,再加上春天干旱、季節變化、朱常潮身體瘦弱、扁桃體腫大等等原因,朱常潮的鼻血流起來,要小半刻鐘才能止住。
七日前,朱常潮開始發熱,剛剛生產完的冉蕙娘束帶著淚照顧孩子,看著沾滿了血的方巾,她真的束手無策。
昨日夜里,朱翊鈞去了冉蕙娘的宮里,一直忙了一晚上沒有休息,就早上的時候,稍微瞇了一會兒,就開始早朝廷議。
“怕是要大漸了,陳實功打算對二皇子動刀,把爛乳蛾給切掉,最后試一試。”朱翊鈞也沒有瞞著張居正和凌云翼的意思,告訴了首輔和次輔,二皇子的情況,恐怕不太妙了。
他早上離開的時候,朱常潮還沒退燒,鼻血也沒止住,吳漣陳實功龐憲這些大醫官會診過了,連臥床的李時珍都被請來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