貫徹了義的信條,達到了仁的彼岸,張新河雖然不會寫八股文,讀的書不如士大夫們多,但若是按對仁義的執行,張新河超過了絕大多數的士大夫。
“案子查的怎么樣了?”朱翊鈞詢問緹帥趙夢佑,這個落水案是不是真的是個意外。
“案子是夫妻二人吵鬧,磨豆腐最是辛苦,因為點鹵的活兒引發了爭吵,故此妻子跳水,丈夫下水營救,三個下水營救的男子,也都是附近的百姓,案子沒什么異常,只是五個人,全都是旱鴨子,不會游泳。”趙夢佑真的仔細調查了前因后果。
不是刻意安排,更不是給京營把總設圈套,更不是張新河為了升轉,為了心心念念的一等功臣傳家,故意做的局,就是意外。
張新河真的脫力了,他救第五個人是真的賭命了。
人間三大苦,打鐵、撐船、磨豆腐。
這磨豆腐的活兒最是艱難,這對夫妻成婚才三年不到,家里沒有積蓄,連頭拉磨的驢都沒有,每天三更天,就得起來煮豆子、人拉磨,而點鹵水和攪拌,女子的手更穩當些。
這貧賤夫妻百事衰,這點鹵水的時候發生了爭吵,最終才有了這等情況。
“那就等賜匾做好了,讓禮部敲鑼打鼓把匾額送過去,熱熱鬧鬧的,讓大家都看到。”朱翊鈞看完了所有的案卷,緹騎調查的非常詳細,張新河和這四個人不認識,生活中沒有任何瓜葛,也沒有任何的聯系。
越是意外,就越發顯得彌足珍貴,在那個短暫的時間,張新河的抉擇,絕沒有時間去權衡利弊,是下意識的行為。
大明京營這十萬銳卒,真的是圣堂勇士。
朱翊鈞想了想又對馮保說道:“再各賜戚帥、李如松蟒紋對襟大氅一襲、賜銀二百、纻絲三表里、鈔一千貫、茶飯五桌羊三只牛一只、國窖五件,少示優眷不必辭。欽此。”
“臣遵旨。”馮保俯首領命,他看得出來,皇帝是真的很高興,每天前往京營操閱軍馬,百般辛苦,終究是沒有錯付。
大明京營成長為了陛下想要的模樣。
可能當初戚繼光第一次提出上報天子,下救黔首的主張時,沒人在意,甚至,有些人完全當這是一個笑話。
所有的士大夫都以為,京營嚴苛的軍紀,是完全依靠一年十八兩白銀的軍餉才能保持,但今日今時,把總張新河這跪母救人,就代表著這一軍魂,已經完成了構造。
即便是再愚蠢的士大夫,也無法對這樣一支軍隊,說出興文匽武了。
興文匽武是有其合理性的,畢竟暴力失控的代價,沒有人能承擔,但現在這個主張無論如何都無法說出口了。
朱翊鈞處理了很多的奏疏,遼東農墾局上疏請問田賦問題,戶部部議是仍按過去舊制,田賦每畝征收稅米三升,決計不可超過三升,而且這三升的稅,也不進國帑,而是留在遼東農墾局,用于獎勵墾荒。
遼東墾荒非常困難,水泡子非常難以對付,因為水泡子不僅僅是沼澤,還有塔頭。
對于不種地的士大夫而言,他們是很難理解塔頭對于墾荒的阻礙。
塔頭,是草根與泥土長期纏結形成的墩狀物,通常要數十年、上百年才能長成,根系深入地下一尺到兩尺,遼東的水泡子里,全都是這種塔頭。
對于墾荒而言,這玩意兒比老樹根還要難對付,遼東墾荒頗為艱難。
朝廷對遼東墾荒給予了最大的政策支持,田賦不進國帑,還要免稅,家中每口免稅二十畝。
走投無路,背著老母親四處流徙的陳某,聽聞了政策,前往遼東墾荒,他墾荒五年,得田四十五畝,前三年免稅,種五年,田契歸他本人所有。
如果五年后,陳某沒有成婚,老母親健在,則四十畝免稅,只有五畝納稅;
如果陳某成婚無子,六十畝免稅,之后每多一個孩子,就多二十畝地免征皇糧,生的越多,免得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