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他只又伸長了脖子,想朝村里望過去,然而那農人老伯卻是道了一句“別看了,你家兄嫂拿了你的那筆賣身錢便往鎮上開鋪子去了,這老宅的地他們早賣給了一個逃難過來的外姓人去了。”
聽了這話,青年一時心中又是悵然,又是有幾分欣慰。
他低聲問道“那我娘也跟著他們去鎮上了嗎”
聽了青年的話,那方老伯,便干脆放下了鋤頭,只吧嗒了一口旱煙,隨后一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的姿態。
“他們當時拿了你給的那筆錢后,又哄著你娘將你留給她的錢也一并拿了出來,他們騙你娘說要帶她去鎮上過日子,哪曉得這兩夫妻,拿了錢便直接在鎮上買了房,買了鋪面,如今在鎮上日子也過的紅火,不過他們沒良心,可沒有將你娘帶走,只還將你們家的老宅都賣了。你娘還活著的那段日子全靠東家接濟一點,西家送一點飯活著,至于住也只能住在你那沒娶上媳婦的三叔家的柴房里,你們陳
家的幾個叔叔伯伯為了這事,也不知去找他們說了多少次,只讓他們要么帶你娘去鎮上住,要么把你給你娘的那筆錢拿出來,可架不住這兩夫妻臉皮厚,也不肯拿錢,也不肯管老人死活。”
“去年安西大旱,我們很多人家別說接濟人家了,便是自己都快要餓死了,故而你娘我們也沒管上,這不餓了十來個日子,等你三叔去鄰縣討了點米回來,你娘便被活活餓死了。聽說你娘死的時候手里還抓著一把觀音土呢。”
像是對那死狀還歷歷在目,老人在說這話時只唏噓不已。
在一旁聽著的陳柯自然也氣的抓緊了手中的包袱。
要知道當初他賣身時,家里也是窮的揭不開鍋了,又恰好自己生的貌美,被一個鎮上做人牙子生意的太太看上,并且人家出了高價,否則他也不可能會離鄉這么多年。
他當初賣了自身,本是想讓全家人過上好日子,再不必風餐露宿,尤其是他娘。
畢竟他父親死的早,娘沒有改嫁,只靠著衙門對寡婦的一點救助,與沒日沒夜的紡織,才勉強拉扯他們兄弟兩個長大,也是因為如此,所以他娘早早便眼睛瞎了。
還熬出了一身的病,當時他大哥已經娶了媳婦,所以他才將一部分的銀錢給了大哥,一部分的錢給了他娘。
他本意是想讓大哥與大嫂能幫自己照顧自己的娘,可不想這才短短幾年不到的時間,他娘就沒了。
一想到此,陳柯便也不禁悲從中來。
那方伯隨后只又對陳柯道了一句“要不,我帶你去見你三叔吧。”
陳柯沉默的點了點頭。
初回家鄉時的喜悅只也被憤怒與悲傷取代。
他心情沉重的來到一處破敗不堪的老房子前,那老房子上的茅草幾乎都沒幾根了,一名老者正在院子里搓著草繩結著草鞋,鄉下人穿的便也是這種鞋子了,一兩個銅板一雙。
他這位三叔年輕時候便沒什么力氣,故而只學了這門手藝,便是如今也只靠著這門手藝吃飯,不過這人年紀越來越大,眼睛便也越來越不好使。
所以他做草鞋的手藝倒也越來越慢。
此時縱然那位方伯走到了他家籬笆院子外,他也仿佛沒有看到對方一般。他只繼續拿著那雙又黑又長滿厚繭的手搓著手中的稻草。
直到方伯喚了一聲“陳老三,你看誰來了”
聽到方伯的話,那老者這才費力的看著青年,不過他的反應顯然跟方伯如出一撤,那眼神里除了你誰,便是關我什么事。
不過他還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只去里屋拿了兩條不太好使的舊板凳給這兩人座上。
那方伯也不客氣,直接便挑了一條好一點的凳子座了下來,并且他只大聲開口道“陳老三,這是你小侄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