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小滿今日去城北走了條新路。
專程繞過西門內大街路段,大理寺地界。
清晨斜風細雨,她戴起遮雨斗笠,站在形制高大威嚴的衙門外駐足凝視,心里默默地想,“爹的仇家就在這里做事。”
兩道黑漆鐵門敞開,不斷有官員書吏冒雨進出。為了安全起見,她并不靠近,混在人群里慢慢走出西門內大街,時不時地望一眼大理寺官衙。
新屋賃約已經簽立妥當,這兩天忙著添置物件,準備搬遷事宜。
阿織年紀小,搬新住處怕不習慣,她今天打算把阿織用的物件先添置齊全了。
行走在狹長安靜的七舉人巷中,還沒進門,遠遠地突然傳出一陣動靜。
斜對面的長樂巷口,十幾名長隨前后簇擁一騎高頭大馬從巷子里出行。馬上貴人身穿紫袍,披一身遮雨氅衣,前呼后擁,官威不小,街上百姓紛紛閃避。
應小滿藏身在巷口的圍墻陰影里。
無聲無息,貼著青石圍墻站著,仿佛細雨中一株安靜的爬墻藤蔓,只有眼睛閃亮驚人。
從長樂巷騎馬冒雨出行的官員,年紀瞧著約莫二十五六歲,狹長鷹眼,小麥膚色,劍眉濃黑,相貌堂堂,眼神陰沉,穿一身煊赫的紫袍玉帶官服。視線直勾勾盯著路邊,不知在想什么事。
應小滿的目光緊隨不舍,確定自己沒看錯后,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她曾經在大理寺官船上遙遙瞥過此人一面。
那是個天光尚好的清晨,牙婆把她拉扯去河邊,讓船上貴人挑揀鮮魚似地挑揀她。
當日此人在船上未穿官袍,但相貌她記得清楚,如今又出現在晏家的長樂巷口。
就是他
任職大理寺少卿的晏家狗官,她仇人,晏容時
馬上的紫袍身影沿著大街筆直往西,很快消失在淅淅瀝瀝的小雨街頭。
斜對面幽靜的七舉人巷口,悄無聲息走出一個素衣布裙的苗條身影,頭戴遮雨斗笠,尾隨而去。
街上人多,馬速不快,前呼后擁的一行人轉入西門內大街,直奔大理寺衙門。門口迎出兩個低品階的青袍文官,上來恭謹行禮,將紫袍狗官迎了進去。
應小滿混在人群中遠遠瞧著,心砰砰地跳。三分激動,七分興奮。
近水樓臺先得月,還沒正式搬家,她已經摸清仇家的日常行動路線。狗官早上辰時去大理寺上值。
賃屋的五十兩銀,花得值當
再回到七舉人巷時,莊宅牙人已經在門口枯等半日。
牙人今天除了把一式三份的賃契書送來新宅之外,還要代為收取官府印稅。
“提前跟小娘子說好,這半貫錢的賃屋稅,是官府的例行征繳,賃屋契書送進順天府用一次印,收一次錢。可不是落在小人手里。”
應小滿把契書末尾的朱紅方印打量幾遍,默默掏出懷里揣得溫熱的半貫錢,遞給牙人。
扇墜子換來的兩貫錢,已經花費得不剩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