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母在門外尷尬地不知如何應對,連說幾遍“老家投奔的親戚”,“小滿他爹那個,表叔家的大兒子”,“對對,遠房表親”勉強應付過去。
楊家嬸子嘖嘖贊嘆,“你家表侄子長得好身段腰是腰,腿是腿的。老家定親了沒有”
應小滿像條游魚兒般滑進小院里,往后招招手,示意七郎跟上。七郎悄然進了西屋。
楊家嬸子今天過來倒不是特意打探陰私。她有正事來商量,提著滿滿一竹籃東西過來的。
阿織她娘,也就是水災禍事里摔了一跤過世的徐家寡婦,早已過了頭七。
報上官府驗核無誤,順天府在城外的漏澤園1撥了塊地,把徐嬸子的棺木葬在八尺地里。那是五六天前的事。
“你們應家也不富裕,多養活阿織一張嘴不容易,喪葬紙樂你家又沒少出份子錢。喪事辦完了,還剩下不少零碎,大伙兒一商量,不拘錢物都留給你家。喏,全放籃子里了。”
楊家嬸子死活留下籃子,義母推辭不得,拎著籃子回來,撥了撥里頭東西。
半籃子金銀箔紙,幾尺素布,幾根白蠟燭,最底下放了整貫錢。
“鄉鄰們把我們家出的份子還回來了。”
義母感慨地放下籃子,取出一支素絹花,叫來阿織,素花簪在小小丫髻上。“不給是本分,給了是情分。記得鄉鄰們的情分。”
阿織懵懵懂懂地一點頭。
她這個年歲的小孩兒更關注亮閃閃的金銀箔紙,“這些是給我娘的錢么拿去灶里燒,阿娘能不能收到”
義母哄她,“過幾天咱們搬家,搬家前再去一趟你阿娘的墳頭,當面燒給她。”
把阿織哄去房里,義母抹了把發紅的眼角,回頭開始數落自家女兒。
“不聲不響帶著西屋的滿城亂跑,還叫鄰居看見,你名聲不要了”
應小滿從花枝后露出半個腦袋,沖義母彎眼一笑,把滿枝盛開的桃花遞過去,“城西瓦子門抱回來的。”
大老遠沉甸甸捧回來的花枝抱在手里,枝干兀自帶著手心熱度,義母登時沒了脾氣。
應小滿覺得七郎實在是個不錯的人。跟她夜里起身,折騰了大半日,城南到城西,城北又折返,鞋底都走薄了,半句抱怨的話也沒說。
她已經打定主意要留他了。
“娘,過兩天搬家,西屋的跟我們搬去新宅子罷。”她滿屋子地找瓶罐裝桃花枝,“以后新宅子每月兩貫賃金,他愿意出一半。”
義母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
應小滿繼續道,“這趟去鬼市,西屋的幫了我很大忙。他時常掛在嘴邊說,救命之恩,涌泉相報。并不是說說而已,真的在盡力報恩。我看他人不錯。喏。”
她撒嬌地晃了晃手里盛開的桃花枝。
“好看吧一路從城西捧到城北,又從城北捧到城南。有幾次我捧累了,他二話不說接過去捧,始終沒勸我把花扔了。”
義母哭笑不得,“一文錢沒見著,跟你跑了一趟,幫你摘兩支桃花,人就算不錯了從前你爹在時,我就說你這小丫頭好騙。”
西屋那邊的門栓從里面輕輕叩響。
七郎隔門說,“已經和小滿娘子說好,欠賬會盡快還清。”
義母震驚道“我們屋里說話,他那邊能聽見”
應小滿登時想起自己莫名其妙泄露出去的名字。
“屋子太小了。有點動靜,全灌進他耳朵里。”